※既刊的全文公開,首發於「普羅米亞Only——極限爆燃2」。

※與陽星聯文的幹部組小說本,坎羅視角和番外的部份是我寫的。正劇後日捏造,坎羅與梅斯在消火後,判刑被送入不同監獄,互相通信的故事。原創角色與性事描寫有。


Chapter 1

嗨BOSS、嗨坎羅:

來到這邊已經兩星期,抱歉現在才有時間給你們寫信。剪完頭髮,我自己都快認不出來自己,幸虧你們看不到。留了一點頭髮編兩個手環,不知道能不能到你們手上。

飯很難吃,幸好份量挺夠的。不過前天的蛤蜊湯罐頭是我們那次在廢棄倉庫找到的品牌,就是坎羅你後來一直想吃但都找不到的那種,商標上一只鯊魚。

白天都在清理大樓殘骸,空地那麼多,為何非要在原本城市的位置重建,實在搞不懂這些人。

清到一半有只博美狗鑽出來舔我的臉,把狗染成紅色到底是什麼惡趣味,我還以為看到坎羅了。他摸起來很軟,渾身灰卻一直搖尾巴。雖然馬上被抱走去找主人,或許清大樓殘骸也不算太爛的工作。

BOSS謝謝你寄的煙,我沒抽,香菸在這裡跟鈔票差不多有用。這裡跟燃燒者監獄比,雖然沒那麼乾淨,好歹不那麼冷,除了衣服品味太差、沒辦法化妝,其他都還可以忍受。

坎羅,你那邊開始變冷了嗎?要記得加衣服,睡覺不要露肚子。不要隨便幫別人出頭。

這是第一封,每個月可以寄一次信,等我們集滿一百五十封左右,就可以再見面了,希望到時候你的字能變好看一點。別讓BOSS看不懂你在寫什麼,不然我就要幫你改錯字再寄給你了。

梅斯

 

從梅斯一進監獄來就有人對著他吹口哨、喊小妞,梅斯可以了解監獄裡這些人實在是憋的慌,但要是他們因此以為自己是什麼好果子那就大錯特錯了。

「燃燒者小貓,沒了火盔甲你要怎麼保護自己呢?從了我吧!」

第一天的午餐時間,似乎是這裡老大的男人就大剌剌的走過來,站到梅斯身邊。梅斯只瞥了他一眼就繼續吃自己的午餐。

梅斯長的好看,雖然不像里歐那種渾然天成的驚人美貌,但他會保養化妝、不開口時慵懶頹廢的氣質,即使表現出的是冷冰冰的拒絕,也能撩撥人的慾望。

他曾經不吝於利用自己的外表達成目標,後來有了實力也不屑隱藏。但在這種地方,好看只會給他惹上大麻煩。

「不了,我一個人挺好。」梅斯吃完最後一口,側過頭微微勾起嘴角,眼神卻冷的嚇人。他端著盤子走到靠近獄警的位置,知道接下來騷擾只會更多,打起全部精神警戒。

「中午的事我聽說了,那傢伙其實不算太糟,你真的不考慮?你這種在我們這邊會很慘。」

室友從上鋪探出頭打量著梅斯,寬大的囚服也掩蓋不了他纖細修長的身形。室友暗自吞了口口水,但他是聰明人,聰明人懂得不給自己惹禍上身。

「我會讓他們很慘。」梅斯回答。

第二天室外自由活動時間。梅斯隨意的靠在牆邊,一手捂著臉遮陽光,懷念自己的瀏海。

審判的日子,也是這樣一個陽光燦爛的晴天。他跟坎羅、里歐輪流站上被告台,他們嘶吼著告訴法官,以前的縱火案都是他們做的,里歐成為首領以後都是帶領燃燒者,絕不傷及無辜、也不殺人。

「不,你們被抓走以後我也失控了,我甘願為此受罰。」

比起喊到聲嘶力竭的兩人,里歐抬著頭直視前方,眼神清澈又坦蕩。好耀眼,這樣的BOSS過於耀眼了,更顯得他們是多麼愚蠢。坎羅知道他們把什麼樣的重擔交付到年少的首領手中嗎?他可能不知道吧,但是梅斯知道,他一天也不曾遺忘聽聞少年理想國度時的震撼,還有村落的每一聲笑語。

那段日子給了梅斯救贖,讓他產生自己還時能抓住、保護些什麼的錯覺。然而錯覺畢竟是錯覺,就像即使傷口完全痊癒,仍會在陰雨天從骨隨裡開始隱隱作痛,直到疼痛到再次跌倒在地。

他的長久以來的憎恨、怨懟化為火焰向「一般人」報復,而這就是結果,他被迫與坎羅分離,要在牢獄中度過許多年。他早該知道自己跟那些抓走同伴的冰凍警備隊、不把他們當人的科學家沒什麼不同。

在梅斯收到坎羅或里歐的信之前,受害者家屬的詛咒信就來了。梅斯暗中希望坎羅沒有收到,他會消沉很久的。至於里歐,這明明不是他的錯。

當里歐被判決緩刑時他真的很高興,至於自己的判決怎樣都好了。他跟坎羅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這已經是考慮各種情況下減刑的結果了,也比他想像的最糟結局好上太多,如果好好表現,或許十年左右他們就能再見面了。

梅斯半閉著眼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卻沒有放鬆警戒。隨時都要待在監視器範圍內、靠近獄警但也不要太近、不要太明顯樹立敵人,但也不要信任任何人。這是梅斯給自己的指示,但他腦中又忍不住浮現坎羅傻呼呼笑臉。

那時他忍不住問坎羅在樂什麼?

「今天救到了這麼多同伴!」坎羅抓抓頭、咧嘴笑,很真誠地說。「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

之後就是村落位置曝光。

梅斯緩緩睜開眼,眼中再沒有半分柔情,冷漠地望著來到面前的高大人影。

Chapter 2

BOSS、梅斯,你們好嗎?

我很好,就是在這裡時間好像過得比實際更慢,我每餐都忍不住盯著飯堂掛的電子鐘,每秒跳動幾乎比我的呼吸還久。真奇怪,當初我們從法庭審判到入監,好像瞬間就結束的事。或許分別的距離越遠,時間就被拉的越長。

編髮手環沒送到我手裡!(畫了一個暴跳的火柴人)我猜是檢查貨品信件的人看著漂亮就藏起來啦!BOSS有收到嗎?好看嗎?梅斯,我在想像你寸頭的模樣,一定沒我帥。

我在這做的建築工,搬了整月建材,感覺體魄都強健不少。這兒關的大多是非燃燒者(一個停頓的巨大墨點),沒什麼共同話題,我也懶得理他們。

放心梅斯,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會隨便惹事!你那邊冷嗎?被子夠不夠厚?可別踢被子了。

P.S.那種蛤蠣罐頭我這也有,像以前一樣好吃!看到上面咧嘴笑的鯊魚讓我想起梅斯。

坎羅


距他與梅斯分別在兩地監獄入監已經過去一個多月。

坎羅一進到這所監獄,就感受到濃厚的惡意,針對他的。坎羅對惡意格外敏銳,刺痛背脊的沉默與鄙夷的眼神,開始他以為這因為自己是新入者、外來者,而監獄這種封閉環境總是排外的,但到了第二日的用餐時間他才發現並非如此。

正當他安靜地端著自己的餐食走到座位上,幾人圍攏過來,其中一人搶過他的餐盤扔在地上。

「燃燒者也需要吃飯啊?」

嗤笑聲響起,不只包圍他的人,還有周遭默默觀察的犯人、甚至包含獄警。

「不不,他現在可不是強大的燃燒者,只是跟我們一樣的普通人,還是要吃飯和拉屎啊!」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獄警形式上喊了聲安靜,嘴角揚起的弧度卻比誰都高。坎羅看著散落在骯髒地面上的飯菜,攢緊拳頭,即使他已經沒有火焰,仍得背負曾為燃燒者的罪孽與歧視。他抬頭,視線剛好能看見飯堂內的電子鐘,黑色的巨大方形顯示板,除了日期外跳躍著時分秒。而此刻每一秒都過得非常慢,幾乎要與呼吸同步——好一會坎羅才發現自己在急促呼吸。

「怎麼不說話?哎呀,燃燒者要發怒燒我們啦!」

重重推在肩上的挑釁、污辱嘲笑的話語,面對這些坎羅鬆開拳頭,蹲身下去撿拾地上的飯菜:「燃燒者當然要吃飯啦,唔,這不能吃了,還能再要一份嗎?」

面對這樣的反應,挑釁者們自討沒趣,罵幾聲髒話就離開了。坎羅繼續收拾一地狼籍,他當然很憤怒,但這樣的憤怒在他想起里歐與梅斯時瞬間消散。

BOSS會怎麼想呢?他定會憐憫他們可能曾因燃燒者失去家人、朋友或居所,也憐憫受到錯誤資訊愚弄、彷彿吊線木偶的人們,隨當權者的話語癲狂起舞,將武器指向無辜的人。

幸好BOSS這樣美好的人沒被關入監牢。坎羅想。他與梅斯在法庭上語無倫次的怒吼總算有點效果。里歐被判緩刑,坎羅與梅斯分別被關往不同的監獄,距離就要兩天車程。

犯人間不可通信,於是他們只能把信寄到里歐那裡,再由里歐轉寄給另一個人。

等待信的日子如此漫長。

後來坎羅沒要到第二份午餐,他餓著肚子上工,建築的工作十分粗重,他搬動整天的鋼筋水泥幾乎耗盡體力。這所監獄位置偏北,天氣漸冷,勞動時還好,一停下來坎羅就感到風刮骨一般的吹。

到了晚上氣溫更低,監獄發的棉被薄得幾乎沒有棉花,他把自己裹緊還是不住發抖。這種時候坎羅就懷念還是燃燒者的時候了,當時可不知道「冷」字怎麼寫。但他仍時不時就喊冷爬進梅斯的被窩抱緊對方,被嫌棄睡姿差又流口水也不放手。

梅斯那邊冷嗎?

『等我們集滿一百五十封左右,就可以再見面了。』

坎羅在心中一遍遍默念梅斯的信件內容,終於入睡。

接下來還是每日重複的高度勞動、難吃的餐食和時不時的挑釁與戲弄。坎羅已經學會自動閃避那些愛找麻煩的人,用最快的速度用餐以免被糟蹋,他喜歡坐在能看見電子鐘的位置,看見鐘就能知道令人不耐的時間又過去多久,但時間似乎越過越慢。

有一天坎羅沒逃過,又被數人圍攏嘲弄。這天配發的晚餐是蛤蠣罐頭,他們將湯水從坎羅頭上淋下,沿著面部弄髒衣服,口中不住謾罵燃燒者都是該死的殺人犯、地獄來的魔鬼、全該在他娘的子宮內就被臍帶絞死。

坎羅右眼進了湯汁,他數著包圍他的人,五個,依他的體能或許無法打倒全部,讓他們各各帶傷斷骨還是輕而易舉的。

但是……

但是。

如果他鬧起來的話,就更難得到緩刑,而且若他受傷,梅斯知道該有多難過。坎羅願意忍耐一切屈辱,只為早日出獄與梅斯重逢。

於是他不顧眾人的嘲笑蹲身撿起那個空罐,上面畫了一隻鯊魚,正是梅斯信中提過的牌子。鯊魚對他咧嘴笑,露出一口尖牙,坎羅忍不住也笑起來,他真想梅斯了。

Chapter 3

親愛的BOSS、親愛的坎羅:

BOSS,同伴們都還好嗎?小傢伙是不是都有平安回家了?我挺好的,最近搞到了一副紙牌,能打發點時間。室友輸給我了兩塊巧克力,想寄給坎羅,但問了是禁止的。

坎羅,我也感覺時間越來越漫長,說不定這是真的,等出去我們可以搞個實驗,離多遠時間會變慢多少之類的。開玩笑的。沒能拿到手環也沒辦法,我相信你寸頭比我帥,坎羅怎樣都帥。至少寸頭不會亂翹,別人比較看不出你沒睡醒。勞動累了晚上可以像我以前幫你的那樣自己按摩一下,你總是讓肌肉太緊繃,早上起來才叫著腰酸背痛。

我會小心保暖的,才不會踢被子,又不是你。等收到信時,你那邊下雪了嗎?清理大樓殘骸到一個段落,最近開始改紡毛線了。你該看看一整排高大的傢伙窩在紡車前的樣子,超有意思。據說這批線會做成毯子,快入冬了,希望村里大家都有地方住。沒有火焰還真的有點冷,每天早上都很不想離開被子。

說好不要鬧事結果可能我先破功了,你可以笑我沒關係。把一些傢伙收拾了一頓,別擔心,我的實力你知道的,他們討不到什麼便宜。

P.S.凱蒂還活著嗎?她哥哥是不是叫強尼?我在這裡遇見一個人可能是她哥哥,當然也可能是弄錯人了。麻煩BOSS幫忙問了。

梅斯

 

梅斯停筆,指尖輕輕摩娑坎羅信上的墨點。沒有燃燒者、沒有話題,想也知道坎羅受到了歧視跟欺壓又不願意讓自己擔心。往日他們能直接報復回去、不想被看不起、大笑與叫囂,但此刻卻只能忍耐。

希望坎羅沒有跟人打起來,希望他沒有受傷,但坎羅低頭忍耐屈辱,甚至是綻開笑容的想像,卻讓梅斯更加憤怒,他不該受到這樣的對待。

但他們已經過了能狂笑著恣意妄為,不顧性命、也不顧身後留下的焦土的時期了。

焦土。梅斯眼前閃過一片密密麻麻的三角形,他推開信紙、跌跌撞撞地把自己摔上床,抱著頭大口喘息。突如其來的暈眩,梅斯忍耐著不喊叫、讓自己不被注意,他忍耐著。

旁邊的牢房傳來下流的咒罵,但梅斯已經沒有餘裕罵回去,他摀著嘴逼回嘔吐感,喃喃自語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沒事的,你不在那裡、大家都好好的、BOSS沒事、坎羅沒事、大家都沒事……」

即使梅斯萬分小心,但有幾個地方就是沒有監視器。該來的總是會來,梅斯看洗衣間門口被堵住,心裡暗自嘆息。

「借過,我要出去。」他冷靜的說,堵住門的三人對看一眼,毫不掩飾的淫笑起來。

「何必急著走,小姑娘,陪我們玩玩吧!你昨晚喘成那樣不就是欲求不滿嗎?」

他這樣一說,梅斯倒是想起這傢伙是他斜對面房的湯尼,滿嘴汙穢言語連其他犯人都快聽不下去。

湯尼往前一踏就來抓梅斯手臂,梅斯往旁邊踏一步輕巧閃開,轉身踹在他膝窩。湯尼站不穩猛然紮進髒衣服堆裡,梅斯腳步不停。在另外兩人尚未回神時大步向前踏,左右手同時猛力往兩側推開。對方勉強站住腳步,但已讓出一個足以通過的空間。到了門外,這才回過身來。

「我想你們有三個人已經很夠自己玩,我就不奉陪了,好好加油吧,祝你們玩的盡興。」

梅斯大步離開,留下三人在原地咒罵不止。

這種事不是一次兩次,梅斯大多能解決,或走位、或點到為止的動手。梅斯越來越焦躁,他忍不住嘲諷、又沒辦法真的下狠手,被一腳踹趴對方不會張聲,但也起不了威嚇作用,只是讓信誓旦旦要操死他的人越來越多。

他們管梅斯叫小野貓,淫笑著在他聽力範圍內討論他被操哭時,那凶狠的眼神會變得多美味。

兩星期後,梅斯在一天勞動後體力耗盡,在樓梯間失手。

「終於讓我們逮到了!小野貓,再喵喵叫的亂跑呀!」湯尼一手掐著梅斯脖子,一手把他雙手剪在背後,把梅斯按在牆上,膝蓋頂進腿間強迫他分開雙腿,後面圍著五個人。

氣管被壓迫,梅斯難受的嗆咳,開口的語氣仍然冷淡的彷彿即將被強姦的人不是他。

「離晚餐還有十五分鐘,你們是打算一人三分鐘,還是上完一起去解釋為什麼遲到?」

「我先上!」湯米立刻宣告,引起其他人不滿。

「憑什麼!沒有我你逮得住這隻小野貓?上次不是一秒就被放倒了嗎?」另一人上前拉扯。趁著他們爭執,箝制的力道放鬆,梅斯扯開手腕的束縛,往後一記肘擊。

一片混亂中,梅斯挨了好幾拳,但也揍倒幾人,最後好不容易在獄警聽到聲響趕來前揉著瘀青的手腕溜掉。

不過監獄裡也不全是人渣,能跟梅斯說上幾句話的,室友艾迪算一個,另一個就是強尼。

強尼是幾周前自由活動時間來找梅斯說話的。他個頭高大,梅斯一開始很戒備,但強尼是來問梅斯有沒有見過他妹妹。

「凱蒂她是燃燒者,兩年前離家出走。我聽說你是瘋狂燃燒者的幹部,有沒有見過凱蒂?金色長髮、不太愛說話的可愛女孩。她還好嗎?」

村子裡是有這樣的一個女孩,但完全燃燒日之後不久梅斯就被收押了,不知道其餘的燃燒者是否安好。他答應強尼會寫信請里歐詢問凱蒂的安危,兩人雖然算不上好友,但有幾個能說話的人,讓梅斯感覺日子沒那麼難熬。
 


Chapter 4

BOSS和梅斯,身體還好嗎?

首先,梅斯,在笑之前我必須罵罵你!我當然知道你多強,但我還是想立刻飛過去陪你大鬧一場。千萬不要讓自己受傷。我們都要好好的,等待再見的那天。

BOSS,謝謝你寄來的被子,睡覺時總算暖和多了。但我新認識的朋友告訴我,讓物品寄進來要多花不少通關的費用(這個詞是這麼說的嗎?),希望不要讓BOSS太破費,請照顧好自己!

說到巧克力,我上面提的新朋友,是個年輕小伙,看起來剛成年,不知道怎麼會進來,我也沒問。是他告訴我巧克力可以當作貨幣跟人交易,讓我別急著吃掉。BOSS,原來你寄巧克力跟煙給我是因為這樣啊!(畫了一個驚訝的表情)

梅斯,我試著想像你紡紗的模樣,腦中卻出現你像老奶奶那樣坐在搖椅上打毛線的畫面。就算這樣你也很好看。

我還繼續做著建築工,據說房子蓋好後將作為庇護所,不知道會不會有村子裡的孩子們住進來呢?這麼想著我灌水泥扛鋼筋都特別有幹勁。希望大家都能住在溫暖的地方。

坎羅


坎羅又讀了一遍梅斯寫給他的信,小心疊好、放回信封,再鎖進抽屜。抽屜裡還放著那個畫有鯊魚的空罐頭,坎羅拿它來裝巧克力。

他很擔心梅斯。

即使信上只輕描淡寫幾句,坎羅也明白梅斯絕不會是主動惹事的人。他原先猜測梅斯那邊的情況與自己一樣,都是前燃燒者被排擠霸凌;直到有天他去廁所才發現自己多麼天真。

最內側的掃具間傳出陣陣哭求與男人的哄笑與穢言淫語。坎羅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當下卻只能僵在原地不動。有一個人類在離他這麼近的地方遭受暴行,而且,他能聽出那哀求與哭泣聲的主人是隔了三房的理查,一個棕髮有雀斑的年輕男孩,坎羅會記得這人,是因為理查特別瘦弱,入獄不久就在勞動時昏倒了兩次。

坎羅不可能魯莽地單挑一群人,他向梅斯要求和承諾不會受傷,也渴望表現良好能夠減刑,在這個不友善的監獄中,正義感只會為自己惹事上身。他早聽說過某些飢渴的男人會對獄中特別清秀或柔弱的對象出手,這種事層出不窮,不僅管不完、更輪不到他來管……

坎羅奔跑起來,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正往獄警室跑——不,他是知道的——坎羅在這時才意識到梅斯也可能遇見同樣的危險,無論多難看的髮型或粗糙的囚衣也掩蓋不了梅斯特有的吸引力。內斂沉穩的他只可能是出於自衛才打架,那麼梅斯現在怎麼樣?還處在威脅下嗎?有人能幫幫他嗎?

坎羅希望當梅斯遇到危險時,也能遇到一個人幫忙。

「報、報告!我上完後西側有個馬桶就堵了,屎尿都快滿出來,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很抱歉!」

坎羅氣喘吁吁地對正在打牌的獄警說,試圖演出一副懦弱愚蠢的模樣,因為他知道自己在這座監獄是不受待見的前燃燒者,如果貿然開口告狀,搞不好人沒幫到,還給人抓住小辮子。

「真的通不下去?」

「真的,我不說謊!」

一個獄警罵咧咧地站起來,最近幾天上頭隨時可能派人來考察,如果讓看到壞掉的設備,他們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坎羅跑在前頭,跑進廁所捏著鼻子怪腔怪調地喊:「就是這個馬桶!我上完之後就堵——」

最後一間掃具室的門被打開,幾個男人匆匆離開,最後走出來的是那個叫理查的男孩,他滿臉涕淚,衣服幾乎要被扯成布條,走路還一跛一跛的。

獄警慢慢走來時那些男人早走了,但他看見理查的慘狀毫無反應,坎羅心一涼,知道這些獄警是不管事了。他只好走進廁所,佯裝驚訝地說:「天啊,它竟然自己通了!」

獄警大約覺得被耍,要求坎羅打掃這個廁所,就罵聲連篇的離開。

坎羅掃了很久,在掃具間看見滿地精液時他都快吐了。當他終於結束打掃,就看到理查在門口等他。

理查換了一套衣服,尺寸明顯不合,但至少比他方才淒慘的模樣好太多了。他看向坎羅,開口第一句話說:「我常看你在吃巧克力。」

坎羅一愣,他原以為理查要向自己說掃具間發生的事,甚至求助,卻沒想到是巧克力。

坎羅答:「對,那是我BOSS……一個很好的朋友寄給我的,是我最喜歡的牌子。」

理查有些畏縮,唯唯諾諾開不了口。坎羅見狀說:「真的很好吃,不信的話我分你吃吃看……但只能半塊——」

「……巧克力和香煙,」理查小聲說:「巧克力和香煙,在這裡可以當貨幣用的。香煙比較好換東西,但巧克力也行……」他小心觀察坎羅的表情,見坎羅一臉詫異的模樣,低低笑了起來:「累積多一點,能換肉罐頭呢。別急著吃掉了。」

「謝謝你啊,我之後會好好收著的!」坎羅笑著應答,隨即又左右張望,確認沒人後才低聲說:「理查小子,你是個好傢伙呢,要不是我在這惹人厭,真想跟你交朋友。」

這是坎羅入監後收到的第一份善意,他彌足珍惜。然而他不能再給這個男孩惹麻煩——理查本身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但理查朝坎羅伸出手。

「好的。」他輕聲說:「做朋友。」


Chapter 5

坎羅,你好嗎?

這個月我沒收到梅斯的信,或許路上寄丟了,或許他正忙。我在試著聯絡,希望你能稍安勿躁,不要過於擔心。

寄去的東西都有收到嗎?不必擔心我破費,現在我的工作還算穩定,雖然薪水不多,但會越來越好的。如果能稍微幫上你們,我會感到很快樂的。

天冷了,注意加衣服。我收到梅斯的信或消息會立即寄出,勿焦躁。

里歐·弗提亞

梅斯梅斯梅斯梅斯梅斯梅斯……

坎羅試圖寫信,卻只寫出密密麻麻的梅斯兩字,筆尖用力壓在紙面上,渲染出大大的污漬。

他大口喘氣,又抽出一張信紙,試圖寫些什麼,客套話假話笑話,能讓梅斯和BOSS安心的都好——但他回過神來,又見到滿紙面的「梅斯」。

這種信可不能寄出去。

收到里歐信的當日他幾乎一夜無眠,隔天渾渾噩噩地上工,做錯許多事,差點被罰。接下來每天他都從一早開始等信,收到信的人獄警會在走廊喊號,被喊的人就伸手去接。

坎羅極其專注聽著每個號,深怕一不注意就漏掉自己;後來時間一到,他就死盯著牢門上的小窗,一動不動站著,直到獄警喊完也不離開。
梅斯的信一直沒有來。

坎羅每晚都睡得很差,全身緊繃,太陽穴抽痛不止。在某些過於疲憊近似昏厥的短暫睡眠中,他會夢到梅斯在上鎖的掃具間裡求救哭叫,他從沒聽過梅斯發出這麼痛苦的聲音。夢中的坎羅不停撞門,大喊著梅斯,但門文風不動、梅斯不停哀嚎,突然間,一切都沒了聲音。

夢裡那扇上鎖的門「啪嚓」打開,地板漫出鮮血與精液,大量的、延展的,到了坎羅腳邊。他顫抖地踩上去,伸手要去拉開那扇門——

「啊!」坎羅從夢中驚醒,下舖的室友低聲罵了髒話,很快又開始打呼。坎羅沒心思在意任何事,只能不停顫抖,上下牙關撞擊。夢中的場景太過真實,坎羅再也不敢睡了。

隔天坎羅依舊疲憊地前往建築工地,在這之前的早餐時間,有人朝他頭上倒了熱粥,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彷彿感受不到燙一樣,雙目空茫。大概是他的模樣他太過詭異,找麻煩的人罵了兩句就快快離開了。

工作時他反而能藉助極端的勞累讓大腦放空,就連喝水的停頓都沒給自己,坎羅不斷走動、走動。

梅斯的信還是沒有來。

那個叫理查的年輕男孩似乎注意到坎羅的不對勁,又或者,沒有誰能忽略他半瘋的眼神。這幾天已經沒人敢找他麻煩,因為坎羅看上去隨時可能殺人。

理查趁著放風時間悄悄接近坎羅,這時坎羅正在一個沒有陽光的角落抱膝縮成一團。

「你……還好嗎?」

理查問,坎羅沒有回話。

「你看,我們是朋友的,有煩惱的話……」

「滾開!」坎羅低吼,但見到理查驚嚇的面容,才低聲道歉,並說:「我現在不想說話。」

理查快步跑開,在坎羅沒對焦的視線模糊成色塊。傾斜的太陽造成明暗交界,樹影映出各種形狀的陰影,看起來彷彿一隻隻前伸的手,在冬日冰冷的陽光的裡猙獰撲抓。

這時坎羅想念他的火,如果他還有火焰,就能將所有急切與焦慮化為樹影般攀出監獄高橋的手,破壞那些插在牆頂的碎玻璃和刺鐵絲,用最快的速度去到梅斯身邊。

他甚至考慮逃獄,找到梅斯之後兩人離得遠遠的,再也不管贖罪或司法正義,從此像無理性的野獸那要生活也不要緊。他只要梅斯好好的。

但梅斯會怎麼想?坎羅把自己抱得更緊,下巴抵在膝蓋上,試圖借用梅斯的思考角度。這好難,但他必須試著讓自己冷靜。坎羅努力思考,最後腦海中卻出現一個抱胸嘆息的梅斯,伸手輕輕敲了下坎羅的腦袋,說,

笨蛋,再想下去要發燒啦。複雜的事就讓我來考慮吧!

可是梅斯,你又不在這裡,複雜的事該誰考慮呀。

梅斯的信,今天也沒有來。

坎羅被獄警喊去,他原先很期待,猜想是他們終於在信箱底部挖到梅斯的信,又或者里歐傳來消息。

但當他走入獄警室,幾個獄警卻訕笑著看他,其中一人說:「燃燒者,你知道嗎?」

「你有同伴在別座監獄死了,死狀特別慘。」

他們笑著想從坎羅臉上看見崩潰或痛苦的表情,但坎羅只是安靜了一會,說,這樣啊。

「這樣啊。」

接著坎羅沒等獄警同意,就逕自離開。

坎羅不停的走,他聽見自己的鞋底敲擊地板的聲音、太陽穴神經疼得突突的、胃翻攪著的聲音,然而心臟卻彷彿失去跳動功能,或許整個都消失了,一點聲音也無。

所有痛苦在他頹然坐倒於走廊盡頭時爆發,隨著他大口呼吸全吸入空蕩蕩的胸腔。

好痛,不會是梅斯,好痛、真的好痛,不會的,不會是梅斯,好痛苦,梅斯如果出事,里歐不會瞞著他的;但如果里歐瞞他呢?如果梅斯早預料到,要求里歐瞞他呢?

疼痛席捲全身上下,但他究竟痛在哪呢?

如果梅斯……不會的,不會的!

聽到獄警說的話時,坎羅一瞬間想到的就是他失去梅斯了。他要殺了他們全部,殺了所有人,一切都不再值得留戀和忍讓,就像過去一樣瘋狂燃燒——!

『……別擔心,我的實力你知道的,他們討不到什麼便宜。』梅斯信裡的每句話他早就能倒背如流,這時便浮上坎羅的腦海,制止他一切自我毀滅的行為。

不會的,不會,不會的。

梅斯很強,不會死的。

坎羅躺在冰冷的地上,蜷縮成一團,雙手緊抓住自己的手臂。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到指尖濕漉漉的,才發現兩邊手臂都被他抓出長長的血痕。

「梅斯,我相信你……」


Chapter 6

BOSS、坎羅,聖誕快樂:

BOSS謝謝你寄來的被子跟手套,很溫暖,讓我想起你的火焰。也謝謝你的幫忙聯絡,強尼這幾天高興的不得了,實在是有點吵。

坎羅,巧克力是可以換東西,不過我敢說就算可以換牛排,你還是會把它們吃光。你還欠我半盒巧克力,那時候說好一人一半的,貪吃鬼。

我打毛線,你想的倒是美,是不是還要坐搖椅?你就等著我給你打圍巾,你去澆花好了,花椰菜爺爺。

據說聖誕節時菜會好一點,我是不抱什麼期待。BOSS不用給我準備禮物了,我沒什麼缺的,給孩子們

(信到這裡突兀的停下了,隔了一段空白是匆匆寫下的幾行字。還是梅斯的字,但字跡潦草。下筆很重,收筆卻無法克制的抖動,彷彿連筆都拿不穩。)

抱歉,坎羅。你才交代我別打架,照顧好自己,我就又違約了。上個月我把一堆人揍進醫務室,在懲戒房裡沒辦法寄信。

已經沒事了,好好吃飯,睡不著就想想我們一起看過的星空。我上個月太無聊,一直在腦中數你的眼睫毛。左邊是兩百一十八根、右邊是兩百三十五根。真的。

梅斯

 

梅斯雙手背在身後,手銬穿過鐵欄杆銬著,雙腳也銬在一起,背對欄杆垂著頭跪坐。他已經保持這個姿勢超過十二小時,雙腿從疼痛到失去知覺、全身上下的關節都在嘶吼著需要活動。早已習慣的空腹感、鑽心的疼痛一陣陣襲來,而梅斯只能盡力保持清醒,不要嗚咽出聲。他甚至很感謝稍早敲在背上的幾下棍子,瘀傷處火辣的疼痛不同於從骨子裡鑽出如無數針扎的刺麻,有助於他保持清醒。

他呼吸短促,冷汗浸濕了破爛的囚服。好冷,明明也不是第一次被長時間束縛了,這裡怎麼感覺比燃燒者監獄更冷?他閉上眼睛,試著轉移注意力。只有這種時候梅斯才敢跟自己承認他想念坎羅、想念他的擁抱跟親吻,想念那充滿力量的火焰,治癒他的身體、溫暖他在熾烈燃燒中卻逐漸結冰的心臟。在腦中細細描繪坎羅的臉孔、他長長的眼睫毛。腦內的梅斯雙手捧著坎羅略帶疑惑的臉孔,讓他面對自己、細細點過他每一根睫毛、每一處亂翹的髮絲。

不知道過了多久,梅斯才被獄警的叫罵驚醒,他似乎是近乎昏迷的睡著了。鐐銬解開、被踹倒在地的瞬間,他無法忍受的悲鳴出聲,整個人癱在地上發抖,長時間缺氧的細胞以百倍的痛苦回敬這段時間的麻痺。梅斯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更遑論去撿滾落餐盤的麵包。

獨自被監禁在昏暗的懲戒房,梅斯徹底失去的時間感,只能用每日一餐來判斷這可能是他被關進來的第十天。如果這樣那今天是寄信的日子……沒有寄信坎羅會擔心的……梅斯咬緊牙關,忍耐著刺痛從手指開始移動,一點一點取回身體的掌控權。

幸好大家看不見自己這麼狼狽的樣子,坎羅會爆炸的,明明一再吩咐他不可以受傷了。梅斯自嘲的想,他實在是沒有辦法了,繞了一大圈,還是搞成了這樣,不如一開始就動手。

是啊,繞了一大圈。梅斯一陣反胃,好不容易撐起的身體又倒回去,趴跪在地不停乾嘔,許久未進食的胃裡只嘔出少量酸水。

梅斯被制伏過一次之後,覬覦他的人更加肆無忌憚。小野貓只是比較靈巧些,多幾個人上總是能抓住的。憑著獄警的漠視,獄中的老大馬卡斯直接藉口搬東西,把梅斯叫進了儲物間。

獄中和獄警關係良好的長期犯,有時會被授予管理職務。在這種階級嚴明的地方,一點點身分差異都是巨大的權力鴻溝。梅斯打起一百二十分警戒,但他一定要跟著對方走,沒有資格拒絕。

一進儲藏室,站在門邊的人就反手鎖上門,梅斯看著從層架陰影中走出的十來人,厭倦的嘆了口氣。

「還想逃嗎?小野貓?」馬卡斯伸手去抬梅斯下巴,被他退後半步躲開也不惱火。今天這個美人已經是他們的囊中之物了,就讓他再囂張片刻吧。

「讓你從了我你不肯,偏要搞成這樣我也很遺憾。看你這麼騷應該也不是雛,乖乖把屁股翹高哥哥們還能溫柔點。」

梅斯左右閃躲,但有限的空間對付太多對手,他終究無法施展擅長的速度。被眾人架住,動彈不得。馬卡斯盯著梅斯的眼睛,慢條斯理的拉他的褲頭,想享受獵物恐懼的眼神。

但梅斯只是移開視線片刻,似乎陷入掙扎。片刻後,回瞪的眼神變得凶狠,開口的嗓音沙啞,一字一句都是勉強從喉嚨深處擠出的。

「你們不可能一直這樣抓著我幹,我記住你們每個人的臉了。再碰我,今天就算斷手斷腳我也會把事情鬧大,絕不會讓你們好過。」

聞言,制住梅斯的眾人一陣轟笑,只有馬卡斯皺起眉頭。梅斯的眼神是認真的,這是亡命徒的眼神,不是垂死掙扎,他說到做到。

「你威脅我們?你應該知道兄弟們都費這麼大工夫了,不可能由著你幾句話,就當作沒事吧?」

「是啊。」梅斯闔上眼兩秒,抱歉了坎羅,我是糟糕又噁心的人。他在心裡向坎羅道歉,重新睜眼時下定了決心。

「來做個交易,我給你們每個人口一發,你們別再煩我了,這件事就當沒發生。」

出乎其他人意料的,馬卡斯同意了。抗議的人在他的瞪視下也乖乖把抱怨吞回肚子裡,他們本來也不是同性戀,用嘴又乾淨視覺上又爽,何樂不為呢。

梅斯跪在地上,馬卡斯拉開褲頭,掏出早已挺立的性器。他想用性器拍拍梅斯的臉,卻被他一臉厭惡的閃開。下一秒,梅斯握住性器根部,手口並用的舔了起來。

不得不說梅斯的技巧非常高明,舌頭打轉、吸允頭部、順著柱身下滑、手同時輕輕揉捏陰囊,再一路往上,深深含入。配上他冷漠卻美艷的臉孔,給人極大的刺激。馬卡斯不久就繳械了,梅斯勘勘在他射精的前幾秒退出、偏頭閃避。其他人早已掏出自己的性器,望著這香豔的景象撫慰起自己。想往梅斯身上蹭的都被他狠狠瞪視、一掌拍開,於是他們也就迫不及待的排起順序,等待美人的服務。

口中跟鼻腔裡都是陌生男人積了許久的厚重氣味,梅斯感覺窒息、反胃。他的嘴很酸了,正在像道具一樣被毫無章法的按著頭操弄喉嚨。比起噁心感更難受的是他的自尊正在一片片被搗碎、內心某部分憤怒的叫喊著要咬斷嘴裡的噁心肉塊、要把精液吐到他們臉上再踩碎鼻樑。

是你自己選擇的,他提醒自己。他可以選擇把這些人揍到永遠站不起來,在打架中受傷後又被獄警痛毆、丟進懲戒室。或許會受重傷、或許延長刑期,那他就會讓坎羅擔心、讓坎羅多等他了。這樣最好,不會在身上留下痕跡,坎羅不用知道,坎羅永遠不會知道的。

有幾人喜歡讓他主動舔弄、有的人按著他後腦杓進出、來不及閃避的精液掛在臉上、按著頭強行灌進喉嚨。梅斯嗆咳著、不屑的轉頭吐掉,保持冷漠麻木的面具。直到眾人都心滿意足的離開,梅斯站起來,用衣服內側把自己臉擦乾淨。滿身的味道是處理不了了,他保持著冷漠的表情、正常的步伐,走進了最近的廁所。

梅斯終於再也繃不住冷靜的表象。他抓緊水槽邊緣,指節用力到泛白,吐的昏天黑地,只能勉強撐著自己不要癱在地上。吐出來的精液、胃液、已經看不出原形的食物順著開到最大的水流沖走。喉嚨火辣辣的疼、頭痛欲裂,梅斯吐了又吐,直到把胃嘔空,才撐著牆調整呼吸,確認自己讓人察覺不出異樣才離開。

接下來幾天,他仍是時不時反胃嘔吐,吃的東西全貢獻給馬桶。本來就很蒼白的臉色更加難看,艾迪都看不下去,勸他去醫務室要點胃藥跟止吐劑。

「你是病了吧?這樣下去身體會垮掉的,就算會被嘲諷,還是去看一下比較好。」

梅斯微笑謝謝他,但自知這不會有用的。心理性的噁心感慢慢就好了,他不會讓自己被擊垮的。

之後馬卡斯跟他最主要的手下沒再來找過麻煩,但幾天後,湯尼依魂不散的帶著七八人,把剛吐完的梅斯堵在廁所。

「我不是說過別再煩我了嗎?」梅斯抹了把嘴,黑著半張臉瞪湯尼。

「別這樣說嘛!這裡有幾個兄弟也還沒爽到,而且你的小嘴那麼熱情,身體一定也很餓了,定期來餵飽你不好嗎?」

湯尼淫笑著,上次梅斯的服務讓他得寸進尺,更想完全佔有這個帶刺的玫瑰。馬卡斯終究已經老了,沒種。這樣纖細的身體哪有什麼反抗的餘地呢?告到條子那邊,也不會有人管的,他不可能真的有勇氣把自己搞到斷手斷腳。

梅斯轉了轉頭,他想笑。嘲笑對方,也嘲笑自己。沒辦法,真的沒辦法了。一切能用的手段都宣告無效,那就只剩下一個辦法。他一直在避免事情變成這樣,但或許一開始就該這麼做。

在湯尼反應過來以前,下身的劇痛與衝擊先給了他回復。

梅斯轉身迴旋踢,凌厲的攻擊飽含著與至今所有拳腳都不同的滔天殺意。

槍擊般的刺拳毫不留情的轟進腹部、對準小腿的踢擊帶來令人牙酸的斷裂聲、拇指幾乎按進眼眶、關節技卸開肩膀。狠、還要更狠,瘋狂燃燒者副幹部從來就不是什麼軟柿子。梅斯殺紅了眼,無人能摸到他的衣角,精準廢除敵人的行動力、狂暴而迅速的攻擊,咒罵、哀號、擦著臉頰揮過的拳頭。梅斯嘴角上揚,笑容瘋狂。這段日子以來他頭一次這麼愉快,瘋狂燃燒者梅斯再度甦醒,吼著這才是自己該有的模樣,讓隱忍見鬼去吧!誰還敢瞧不起他!

獄警趕到時,只見一地哀嚎哭喊的犯人間,梅斯踩在湯尼胸口,緩緩施力、踩斷他的肋骨。

鮮血從他的拳頭滴落,梅斯笑的瘋狂而放縱。

Chapter 7

BOSS、梅斯,聖誕快樂!

BOSS,我也不需要禮物,收到你們的信就是最棒的禮物了。但希望聖誕老人能讓所有人都平安健康,無論是你和梅斯、其他監獄的夥伴們、孩子們,還有……唔,所有人(不包括壞傢伙,他們的襪子裡會被塞上臭雞蛋)。

梅斯,嗨,親愛的小茄子(畫了一個梅斯),我會給你打圍巾的,雖然我對纏繞在一起的東西最沒輒了,但我給你打,坐在火爐邊上的搖椅晃啊晃,你可以坐在我腿上,像貓那樣。光想就覺得很暖和。然後梅斯,揍了就揍了,有揍得足夠盡興嗎?壞傢伙們的哀嚎會是最好的聖誕音樂。你也要好好吃飯,我每餐都吃光光的。我睡得很好,會在夢裡看見那片星空,你騙我說星星在眨眼才會一閃一閃,我信了好久。你有好好睡覺嗎?聽說懲戒室出來都容易生病,你要好好睡覺。

亞伯去世的事我很遺憾,他的火焰很強大,騎行速度也是除梅斯之外最快的。梅斯,你還記得亞伯打牌時豐富的表情總出賣了他,像告訴大家「鬼牌在我手上!」;我記得他喜歡番茄醬,連喝威士忌竟然都加。亞伯是個好傢伙,願他安息。

BOSS,謝謝你每月告訴我們大家的消息。

P.S.我有開始儲存巧克力和煙啦,新認識的朋友告訴我監獄中的公定價,五根煙能換一個蛤蠣罐頭,反正我不抽那玩意,真好。謝謝你,BOSS。

坎羅

 

坎羅收到信時雙手顫抖的拆不開信紙,當他終於抽出信,打開一條縫,看見那行熟悉的字體寫祝BOSS與他聖誕快樂時,坎羅覺得自己終於能夠呼吸。

但攤開信紙他就發現不對勁了,中間間隔的空白、末段字跡顫抖力虛,聯繫起梅斯說他打架與關禁閉的事,坎羅幾乎立刻明白梅斯那邊發生了什麼。

坎羅心中彷彿同時存在冰與火,一方面心疼梅斯受苦,卻又為他活著而感到安心;他在手臂上抓出的無數道傷痕還沒有好,勞動時偶爾會滲血,但一點也不疼了——只要梅斯活著,只要梅斯能夠活著。

平復心情後,坎羅攤開紙寫回信。他希望在遭遇這麼多難受的事之後讓梅斯開心點,盡力用歡快筆調回應。因為這些信會經手里歐,他們不太在信中寫情話,事實上,他們見面時也不常說。可這次的信裡坎羅什麼肉麻話都寫出來了:親愛的小茄子、像貓一樣坐我腿上……但其實他真想對梅斯說這些的,坎羅也願意用自己笨拙的手給梅斯打圍巾,只要他能夠開心。

他們曾無數次一起看星空。荒野旅行時、躲避警備隊進入深山時、燃燒者聚落的屋頂,甚至曾大膽潛入普羅米波利斯的市中心,找了一棟三十幾層的高樓並排坐在欄杆上看,雙腳懸空,百尺下是來往的車輛與滿城燈光。梅斯說都市裡光害太重,看不見星星,但夜空還是很漂亮的。

坎羅當時回答:因為那是你的顏色。神秘、深沉、危險卻誘人,雲層的變化藏身在沒有光的夜空,就如同梅斯總把他的真心隱沒在或狂暴或冷靜的面具下,直到坎羅有天大膽摘下,親吻他沾著淚水的臉頰。

隔日早飯時間,犯人們明顯感受到這個前燃燒者周身的氣氛不一樣了。

他彷彿如釋重負,卻又有些惆悵,當然挑事者不會觀察到如此細緻入微,他們只知道坎羅眼中的殺氣沒了,似乎又變回那個可以隨意揉捏的對象。

過去常找他麻煩的幾人圍到他的座位邊,正要發言嘲諷,沒想坎羅竟站起身,笑看他們。

「早安,亞力士。」他說:「我今天很高興,但又有點難過。」

坎羅張開手臂。

「今天要潑湯?朝我的腦袋扔甘藍菜?藏我的衣服?或在鞋裡放鋼釘?」

幾人被他莫名的態度弄矇,一下子無法反應。坎羅平時對他們的整弄都是默默忍受,偶爾會自嘲兩句,看起來無能又懦弱;但他此刻態度輕鬆的彷彿面對老鼠的獅子、彷彿欣賞一群跳樑小丑。

「當然可以。」坎羅繼續說:「但你們要注意了,因為我答應某人要好好活到出獄,而我突然發現默默忍耐並不是『好好』,只可能讓我慢慢死掉。」

他笑,紅色的瞳孔沒有殺意,卻使人不由心生恐懼。

「我不會讓自己死。」他還等著出獄給梅斯打圍巾呢。

坎羅留下這麼一句,就端著餐盤朝其他空位走。這裡能看到電子鐘,時間依舊過得很慢。

根據里歐的調查,獄警所說那個死狀悽慘的燃燒者名叫亞伯。亞伯曾與坎羅和梅斯同屬瘋狂燃燒者,並與他們一起歸順里歐。似乎是政府有意為之,入監的瘋狂燃燒者幾乎都分散在不同的監獄,大概是為避免他們聯合起來動亂,但對失去火焰的燃燒者來說,面對一群心懷惡意的普通人,那就是場悲劇。

里歐的信中描述,亞伯在監獄中受到嚴重的霸凌,獄警聯合囚犯對他施以酷刑。亞伯必須比其他人做雙倍的勞動,否則就會受到懲罰;但他卻每日挨餓受凍,犯人們在亞伯面前分食他的餐飯,在他睡覺時用水潑醒他,在監視器的死角毆打他、甚至朝他便溺。

當亞伯試圖反抗,就會被立場明顯偏頗的獄警拿棍棒痛打、電擊後送入懲戒房。亞伯在最後的信件上寫——我可能快死了,待在這裡每分每秒都是地獄。

亞伯死在廁所,腦袋被塞在馬桶水箱中窒息而死,全身是傷。那是一個沒有監視器的地方,抓不到兇手;每個人都是兇手。

坎羅很難過,但他知道不能難過太久,坎羅意識到如果繼續隱忍,自己的下場可能跟亞伯相同。因此他必須在限度內露出鋒芒,但又不能太過挑釁,這其中的分寸拿捏十分困難。啊,在不知不覺中,他是否與梅斯有些接近了呢?嘿,頭腦派的坎羅。

坎羅取了亞伯最喜歡的番茄醬,擠在早餐的澄汁裡攪拌喝下。亞伯常這麼喝,坎羅與梅斯都會一臉嫌棄地看他美滋滋地喝。

坎羅也學他仰頭喝下。

「噁,亞伯,真虧你老喝這種東西。」他自語:「希望天堂會供應番茄醬。」

 

Chapter 8

BOSS、坎羅:

BOSS生日快樂,恭喜你成年了,也恭喜你通過升等考試。消防小哥對你好嗎?如果他有讓你不爽地方都要說,等我們出去了一口氣跟他算總帳。

沒什麼東西能送你,職業訓練課有木雕,試著雕了你盔甲的樣子,就當作生日禮物吧。坎羅,那只貓送你。邊角料刻的,有點小但你可以先放在腿上。

雨季終於過去了,又可以放風了。昨天跟強尼他們打了籃球,能活動一下感覺真好。

坎羅你那邊也出太陽了嗎?熱的話要注意喝水,以前騎車有時你完全忘記喝水,燃燒者還把自己搞到中暑也太搞笑了。

你是不是在想我?害我最近老是夢到你、夢到以前的事。主要是還沒有瘋狂燃燒者,就我們兩個那時候。你明明不吸菸卻都搶著幫我點菸,火還總是太大。

上週換到了一個熟悉牌子的巧克力,是你不喜歡的黑巧克力那種,還記得第一次吃到的時候嗎?還有那時候我們遇到的那對小兄妹,不肯說自己名字,被我們叫韓森跟葛莉特那兩個小傢伙。

巧克力還是一樣苦,只有一點點甜。有一點點甜,那也很夠了。

梅斯

入獄之後已經過了兩年,監獄中的生活規律而乏味,時間漫長、永無止盡。但是腦中同伴的臉孔並沒有隨時間過去而退色,反而日漸清晰。梅斯在腦中一遍遍描繪,連萍水相逢的人們也逐漸想起。

雨季結束讓梅斯鬆了口氣,早在成為燃燒者之前,他就很討厭下雨了。永無止盡落下的雨水,會讓他想起眼淚。母親的、剛成為燃燒者的同伴的、失去同伴時的、許許多多人的,人體內居然有那麼多水可以哭。梅斯想不起自己上次哭泣是什麼時候了,只覺得雨水和淚水同樣讓他焦躁。

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他也讓多少人流淚了?

梅斯收到的不只坎羅寄來的信,其他同伴的信由里歐轉寄,他會思考他們該怎麼應對困境。村落的人的寫信來關心,他會告訴他們自己一切都好。信末排了一大堆簽名,小孩子的字跡也漸漸變得好看。

另外一疊就是咒罵他的信件,認為判刑太輕、希望他去死、希望他爛在牢中、說著自己重要的人如何被他們燒死。這些梅斯也會一一看過、收起、自虐般回信,但所有的言語在此時都那麼蒼白無力。

「對不起。」

對不起?那又如何?人死不能復生,灰化的同伴無法再聚回人形。燒盡的建築、輪下的塵土、一起笑過的時光、奏出的音符、哭喊和尖叫、造就漆黑陰影的強烈陽光,一切都無法留下,只有自己傷害過他人的事實切切實實的擠壓胸膛。

於是他身在此處,雖然不知道這有什麼意義。如果他過得不幸那些人會滿足嗎?但他最不幸的那段時間之前,並沒有傷害過任何人。非要等到他自暴自棄、燃盡一切以後,世界才告訴他:「你可以守護而不只破壞、你被允許幸福。」

不對,不是世界。告訴他這一切的是坎羅、里歐跟其他同伴。

梅斯把一小塊巧克力放進嘴裡,好苦。他其實不常吃巧克力,這個牌子還比較貴,就更少見到了。

在梅斯跟坎羅成為瘋狂燃燒者之前,兩人一起逃亡過一段時間。沒有其他同伴、不隨便放火、不須帶領別人也不承擔別人生命的重量,就只是一起活下去。

他們路過城市邊緣的一間糖果店,停下來跟門口的兩個孩子要水喝。是一對小兄妹,妹妹看起來大概六歲,純真的笑著送他們巧克力。哥哥在一旁雙手抱胸。

「你們要去哪裡?」男孩這樣問。梅斯隨意回答了一個不遠處的城市,其實他們並沒有目的地,只是隨意前進。

「帶我們走好嗎?」大概才八歲的男孩抱著妹妹,淋水試圖藏住小女孩打嗝時嘴邊溢出的火焰,表現出守護的姿態,明明是那麼細小的手臂。

「在家待著不好嗎?」坎羅蹲下來想摸他的頭,被男孩躲過了。

「媽媽討厭燃燒者,如果她知道了妹妹是燃燒者,一定會讓人把她抓走。」

坎羅求助的看著梅斯,但當時他們並沒有餘力照顧兩個這麼小的孩子。只能稍微指導一些抑制跟躲起來發洩的方法,還有城裡其他有在幫助燃燒者的人。

離開後不到二十分鐘,警備隊的裝甲車就追上兩人。他們掀翻打倒的冰凍裝甲車後,發現角落有一塊小小的冰塊。

身為普通人的男孩無法承受這樣的冰凍,已然沒了呼吸。女孩剛剛還笑的天真可愛的小臉上不斷滑落淚水。

「爸爸、媽媽……為什麼……」她小小的四肢逐漸灰化,坎羅一言不發的抱著她,巧克力還沒化盡,苦味仍然充斥味覺。

「燒了他們。」坎羅說,沒有抬起頭。                                                                                                                                                                                                                   

「走吧。」那是梅斯第一次覺得普通人全都是他們的敵人,厭惡像他這樣的人是理所當然的,但那麼小的孩子又做了什麼?

在那之後兩人才開始保護、帶領燃燒者。也是那之後,他們更加頻繁的燒毀城市,向這個甚至不允許燃燒者活下去的世界挑釁。

在那之後,他們才成為「瘋狂燃燒者」。


Chapter 9

BOSS、梅斯,身體還好嗎?

BOSS,生日快樂!真高興你成年了,BOSS年紀輕輕就這麼厲害,越長大一定會越厲害的!希望你在工作和學業上都順利。也代我對藍頭髮的道聲謝謝(藍頭髮的不是指梅斯,是香蕉)。

希望我的禮物能順利寄達,想了很久能送什麼,我手上最好的東西就是巧克力了,但那又是BOSS寄給我的;我本來用罐頭做了BOSS的裝甲,但獄警說邊角銳利的東西不允許寄,還沒收了,我想就當送他吧。

最後畫了圖作為生日禮物,照BOSS你寄給我們的照片畫的,人真的好多,我畫了一個禮拜才畫完,但真好,每畫出一個人我就想起關於那人的事情,真好。

梅斯,我也畫了一張你,畫的好嗎?

寫到這裡,我又忍不住拿BOSS寄來的照片看了,照片上每個人都笑得那麼快樂,希望他們現在也一樣是笑著的。

真想念你們,我發生了點爛事,不值得提。只是忽然想,如果這時你們在我身邊多好。

坎羅


坎羅端看照片,現在他有三個蛤蠣濃湯的空罐了,一個裝巧克力和煙、一個裝塗鴉的小紙片(理查,也就是他在獄中認識的朋友,稱讚畫得很好),還有一個裝里歐寄給他們的、護貝後的照片。

照片的數量很少,畢竟他們當燃燒者時大多數時間都在逃亡、或為生存忙碌。不過他們之中有位攝影愛好者,拿著心愛的破相機到處拍,甚至有次還聚集所有人拍了大合照,但當時還未遇見里歐。等出獄後他一定要拉上里歐、梅斯和其他夥伴再合照一張。

梅斯在其中一張照片中與他勾肩搭背地笑著,拍照時風大,一頭藍髮飄飄。他想起梅斯的信中提到了夢,坎羅也夢見幫梅斯點煙,然後燒到梅斯心愛的頭髮。明明燃燒者不會燒起來,梅斯卻還是生氣,說什麼傷髮質之類的。坎羅猜想會不會是做夢時他跑進梅斯的夢裡了?或是梅斯跑到他夢裡來?

出獄的日子似乎遙遙無期。坎羅每日盯著食堂的電子鐘就這麼過了兩年,不好也不壞的生活。冬天走了、春天到了、夏天又要來了。這邊還沒熱起來,他倒希望天氣一直涼爽,去年夏天鋼筋被太陽曬得燙手,扛在肩上太久會燙出水泡。理查那小子倒下好幾次,也有其他人中暑倒下了。

坎羅覺得他現在可會照顧自己了,梅斯不必再擔心他中暑。他還會照顧別人,有人中暑就把他們抬到陰涼處澆水(獄警不會管他們)意外地,坎羅得到一些隱密而友善的回應。

坎羅開始有種,重新認識「普通人」的感覺。

他與梅斯開始當瘋狂燃燒者的契機,是因為普通人對燃燒者的惡意和敵視,他們四處被驅趕、生命遭威脅,「燃燒者」與「普通人」之間彷彿豎立著一道高牆,燃燒者不被作為人類看待,因此他們燃燒、瘋狂燃燒,試圖破壞這道牆,重新被人群接納——也或許,試圖報復不接納他們的人群。

他們高喊燃燒者也是人,會哭會笑也會流血,需要吃飯也懂得愛,有家人和朋友,熊熊燃起的火焰是他們對這個不公世界的宣戰。

但在過程中,他們或許忘了普通人同樣是人,不僅燃燒者的不甘化為灰燼,更多化為灰燼的是作為人的血與淚,家人和朋友,還有寶貴的生命。

坎羅又一次翻看那些照片,他喊得出照片中每個人的名字,其中不少跟他一樣身在獄中,里歐會轉寄他們的信;有些人建立起前燃燒者的庇護所,坎羅喜歡收到他們的信,孩子們在信中依舊喊他坎羅老大,筆跡從稚嫩逐漸成熟。

他們燒殺過的人,一定也有自己的名字。除了同伴的信,坎羅還收到大量受害者或受害者遺族的信,咒罵瘋狂燃燒者,希望他們盡早下地獄。坎羅覺得他們有資格罵,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回信,於是就收在抽屜。偶爾信上署名、或寫死者的名,坎羅便把那些名字記下來,一遍一遍寫。

我記得他們——坎羅在心中說——即使這沒有任何意義,但我記得他們了,並且會用一生懺悔。

懺悔這個詞,還是理查教他的。理查說他殺了自己的父親,但沒辦法產生任何懺悔的情緒。

理查很怯懦,坎羅不知道這樣的人怎麼會殺人。因為坎羅前燃燒者的身份仍時不時遭到排擠,怯懦的理查只敢在勞動時悄悄同他說話,在食堂這種公開場所,連與坎羅對上眼神都不敢。

坎羅能夠理解,雖然現在找他麻煩的人少了,但暗地裡破壞東西、或伸出腳試圖絆倒他,這類事情仍層出不窮,理查小子害怕被連累是人之常情。這兩年在坎羅的幫助下,理查盡量避開監視器的死角,與獄警打好關係,被欺負的少了,也從當初的少年模樣抽高變壯,或許今年夏天,理查已經不會在勞動時中暑……

「二零五七號,出來!」

獄警的聲音打斷坎羅的思考,隨後門被打開了,走進來的是獄警和另一名犯人,坎羅記得他叫亨利。

獄警不等坎羅提問,就逕自開始翻動他的物品,最後在一件褲子的口袋翻出一條項鍊。

亨利大叫:「那是我的!打開有我母親的照片,我一直戴著的!」

「我沒有。」坎羅一頭霧水,但仍試著釐清真相:「既然你一直戴著,我又怎麼偷到的?」

「可能……可能是鍊子斷了!或你趁我不注意時偷的!」亨利辯駁。

「但顯然鍊子是好好的吧?我平時跟你也沒有接觸。」坎羅說:「重點是,亨利,你為什麼懷疑到我頭上了?」

「獄警先生、大人,他……霍克說燃燒者生性狡猾、內心扭曲,絕對是他偷的!」

獄警制止亨利,轉望坎羅:「好了,二零五七,現在項鍊就出現在你的口袋,你還能辯解什麼?」

「霍克嗎,」坎羅笑了一下,「先生,那我就更有理由懷疑這是場栽贓,你也多少知道的,霍克和他的好朋友們這兩年對我挺不客氣。」

獄警瞇起眼,那已經不是不客氣可以形容的霸凌,獄警們一直以為坎羅遲早會爆發、與霍克那群人產生爭執打鬥,卻沒想到坎羅一直忍下來,做事也勤勤懇懇,獄警知道他是為了提早出獄而努力。

「我知道了,我們會調監視器釐清。」獄警把項鍊扔回給亨利,語帶警告地對兩人說:「在這之前,不要惹事。」

但隔天一早,食堂就像炸了鍋,人人都細碎地討論燃燒者偷竊的事。下午放風,霍克一群人領著亨利堵上坎羅,說要與他「談談」。

「談什麼?」坎羅抬眼,他原本在做俯臥撐,汗水從他的額角流下。

「聽說你懷疑我栽贓你,我就不計較了。」霍克揚起一個惡意的笑容:「但亨利想起一個可能的時機,沒有監視器,你有大把機會偷走他的項鍊。」

坎羅站起身。

「前天在工地,亨利犯暈眩症嘔吐,是你背他到旁邊休息的吧?」霍克問。

「是。」

亨利叫喊:「我當時頭暈目眩,記憶都不清楚了,你一定在那時候趁亂偷了項鍊!」

人群圍攏過來,有人低聲罵道:「扭曲的變異人,他們是天生的犯罪者。」

坎羅知道情勢對他不妙,工地沒有監視器可以證明他的清白。他猶豫了一下,最後轉頭對人群角落的理查喊:「理查當時和我在一起,他還給亨利喂水。理查,我有偷項鍊嗎?」

理查的表情一愣,內心在瞬間引發無數場爭鬥,坎羅的雙眼十分澄澈,總盡量照護他,告訴他那些善良燃燒者的故事——燃燒者不是扭曲的變異人。

坎羅滿懷希望地看向他的朋友,只見理查顫抖著嘴唇,終於開口。

「我……我不知道,我當時不在場。」

霍克大笑:「看!燃燒者果然滿口謊言!」

人群喧嘩叫罵起燃燒者的噁心、邪惡、骯髒、難以教化、危險的殺人魔……

坎羅的眼睛黯淡下來。

Chapter 10

嗨BOSS、坎羅:

坎羅,不打算跟我說發生什麼事了嗎?我會擔心的,說出來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我永遠與你同在,我永遠會站在你身邊。就當作我們在你身邊,有人欺負你嗎?跟我說,我來處理。

你以前總是說我們的火焰是最強的,我現在也要對你說。坎囉,我們是最強的。我們一起就沒有處理不了的事情,即使分隔兩地也是。而且現在還有BOSS,那就更強了。

你畫畫還是一樣讓人看不懂,我喜歡。

BOSS謝謝你,我也收到照片了。坎羅,你很帥喔。照片裡的大家笑的那麼開心,當時確實很辛苦,但我們是真的很快樂,至少有些時候很快樂。我也想起了更多沒有照片的人,他們都在我們腦中。繼續畫吧坎囉,把其他人也畫出來。他們確實存在、確實活過,我們身後並不是只有留下燃燒殆盡的灰燼跟荒原。

煽情的話說得太多了,我一切安好,你們也都要給我好好的。

梅斯

梅斯在鈴聲響起前醒來,隔壁房、稍遠處此起彼伏的呼聲震天,而他一向睡很淺。他沒張開眼睛,只是靜靜地調整呼吸,從幾乎已經習慣的噩夢中把意識拉回現實。

艾迪曾問他知不知道自己會在睡著後呻吟、叫喊。他道歉以後艾迪又皺著眉頭說不是要抱怨,但真的很嚇人。梅斯其實記不清他的夢,每天醒來後噩夢就如沙沙作響的昆蟲,快速從意識表層退去、蜇伏回黑暗之中,只留下胸口滿滿的喪失感和激烈跳動的心臟。

七點,鈴聲準時響起。更衣站到門前等待點名時,梅斯仍習慣性地想梳頭,然後默默哀悼自己的長髮。不能化妝讓他感覺自己的臉色很差,沒有過去削瘦,但眼下積起深深的黑眼圈。幾乎可以取代眼影了,他自嘲的想。

早餐一人一份,梅斯想不通為何廚師可以把食物做的比過期罐頭、乾麵包或是村人亂採的野菜還難吃。甚至比坎羅做的燒焦煎餅更難吃,真不可思議,難吃的餐點是懲罰的一部分嗎?那就難怪漢尼拔要逃獄了。梅斯會分一些給強尼,對那個大塊頭來說餐點的量有點少,梅斯自己食量一向不大。

勞動時間漫長而辛苦,有時要在烈日或寒風中不停走動、搬運重物,有時在工作檯前一整天保持同樣的姿勢拼接小零件,一整天下來頭昏眼花脊椎喀喀作響。但梅斯倒是很安心,保持忙碌可以讓總是高速運轉的腦子休息,每個人都得留在位子上也不會有人來找他麻煩。

戶外活動就更好了,他可以抬頭看看天空,想著坎羅、里歐、夥伴們是不是也能看見這片天空。

但即使勞動佔去了那麼多時間,只能等待的空白時間還是多得令人生厭。每天數次的排排站點名、晚餐後待在房間裡。書籍的數量很少,大多是無趣的傳教。寫信還有紙量配額。梅斯忍受著,他看書打發時間、跟艾迪閒聊、打牌、任何職業訓練課都去報名、努力不把自己困在腦中。那麼多時間都只能乾坐,好動的坎羅怎麼辦呢?他會不會焦躁到啃指甲?

只有兩個人的時候,他們曾住過半塌的廢棄電影院,放映機居然還能運作,他們在星空下看了很多充滿雪花跟雜音的電影。那時候也有很多空閒時間,卻從不感到焦躁厭煩。坎羅把大堆座椅拆下來拼成床鋪和沙發,他們肩並肩或者背抵著背,交換沒意義也沒營養的閒聊。沒有菸或酒,就用接吻填滿空閒的嘴。

坎羅,唉,坎羅。思念的時間長了,漸漸不如一開始那麼煎熬。但坎羅的笑容與嘴唇的觸感卻越發清晰,有時甚至會讓他做起白日夢。梅斯真的很擔心坎羅說的破事到底是什麼。如果是打架他應該會道歉以後得意洋洋,如果是欺侮那也不會這麼突然。

說起來,這是坎羅第一次在信裡沒提到理查。是他嗎?那個小子對坎羅做了什麼嗎?坎羅就是人太好,容易相信別人,即使多次被出賣也不改直率。那也是梅斯喜歡的地方,但過去梅斯可以幫他警戒,如今卻無法阻止別人傷害坎羅。

當晚,梅斯的噩夢不同於往常的一片混亂混沌。他清楚看見坎羅跟里歐和一個戴眼鏡的老人有說有笑,他拼命吶喊、阻止他們帶老人回村子,卻被封在冰中無法動彈,聲音傳達不出去。
老人的身影改變了,成為一個看不清面貌的少年,對著坎羅背後開槍。-

 

Chapter 11

親愛的BOSS,親愛的梅斯:

我很好,不用擔心我啊,只是想你們了。

BOSS,我很想你,希望你一切都好。

梅斯,我很想你,希望你別笑,我想念到有那麼點想哭,哈哈。

我好愛你,梅斯,如果這時候我能幫你梳頭就好,我知道你的長髮沒了,但等我們見面後不用幾個月就會長得跟原來一樣。梅斯,一切都會跟原來一樣,就如同我對你的愛從來沒有改變。

說煽情的話我也挺厲害的哦?梅斯,好好保重自己就好,我可是很強的。

坎羅

坎羅想起他在寄給里歐與梅斯的信中,難得寫上透露軟弱的話語。真有些後悔,讓那兩人擔心了。他在廁所簡單沖洗滿頭滿臉的飯菜湯水,衣褲被惡意割破的裂縫還來不及補,此時也被他弄得濕答答的,模樣狼狽。慶幸現在是夏天,待會在陽光下曬曬就能乾了,在獄中生病是非常麻煩的事,很可能出人命的。

在項鍊事件後,亨利與霍克持續不停嚷嚷燃燒者偷竊的惡行。雖然這件事因為追回物品而不了了之,但沒有監視器錄相作為證據,加上理查的偽證,所有人都把坎羅認定為兇手。似乎誰都有權對他舉起懲戒的石頭,可刑柱上四肢被綑綁無法動彈分毫的罪人雙眼仍亮如火炬,揚起頭坦蕩面對那些或滿懷惡意的報復、或自認正義的懲處。他或許是個罪無可赦的惡人,但只在這件事上,他沒做錯什麼。

這是照搬梅斯曾說過的話:他們或許罪無可赦,但只在成為燃燒者這件事上,他們沒做錯什麼。

梅斯說話時下垂的眼眸很美,帶著嘲諷與悲傷。

坎羅朝建築工地的方向走,距離集合時間已經遲到了十來分鐘,免不了被獄警一陣數落,更糟點會被記懲戒。

後來坎羅沒被記懲戒,勞動時犯人們不敢明目張膽找麻煩,卻總是用小摸小偷影響他的工作進度,例如拿走他的工具或「不小心」在他必經的路上做陷阱,坎羅避了幾次,終究無法長時間保持在提高注意力的警戒狀態,在太陽即將西落時他不慎踩到一個設置在腳邊的線圈陷阱,被猛然拉緊的繩索帶得向前撲倒,反射性以手撐地,滿地的碎石礫刺傷掌心,才剛灰頭土臉地起身,四周就傳來奚落的笑聲。

坎羅面無表情解開那個繩套,把繩子拆下來捆好,交給獄警。

「報告長官,我撿到這個東西,但不知道該收到哪裡。」他知道所有對自己抱持敵意的人全束耳聽著,於是坎羅朗聲說:「繩子這種東西太危險了,如果像我剛剛那樣絆倒……或不小心勒在誰的脖子上,就不好啦!」

獄警冷臉收走坎羅手中的繩子,要他回崗位工作。坎羅的暗示很明顯了,獄警雖然不待見這個燃燒者,卻也不希望對方急兔反嚙、惹出無法收拾的禍事。

況且這傢伙可不是什麼兔子。

坎羅一步步走回自己的位置,他如往常那樣貓著背,微抬下巴,笑容在那張沾著灰塵與污漬的臉上緩緩揚高,散漫、自負、帶著睥睨一切的猖狂。彷彿他並不穿著骯髒的犯人服,並不身陷囹圄,那是一位站在城市高樓上的瘋狂燃燒者,下一秒就會落下雷霆般轟然的火焰。

他以那雙流血的手接著工作。用力握緊手中的錘,一下又一下敲在釘子上,血液沾在鐵錘的木柄子上,太陽幾乎要隱沒在地平線下,光線更暗了——暗紅色的血聽來有鐵錘敲擊的鏗鏘聲;與夜混合的冷紅色夕陽嗅起來帶點鏽腥氣。

直到獄警宣布停工回返,整座工地才從詭異的沉默中復甦。

但這種程度的威嚇並不能阻攔執著於坎羅的「惡作劇」,以霍克與亨利為首的團體只把那個黃昏的震懾當作錯覺,幾日試探坎羅的反應都平淡且無聊,彷彿任何辱罵欺侮之於他也就是芝麻綠豆大的事。

霍克的憤怒累積,他們不懂坎羅為什麼不哭著求饒道歉——可不是為了亨利可笑的媽媽項鍊,霍克和厭惡燃燒者的人們希望坎羅為自己的出生道歉,他們的存在是社會的污垢、惡臭的膿包,道歉之後就安靜死去吧——或許連霍克都說不清自己這種厭惡從何而生。

坎羅又開始與食堂電子鐘對望的日子。紅色的數字依舊跳得很慢,他動作平板快速地用餐,恍惚間想起梅斯給他寫的第一封信,梅斯寫等兩人的信集滿一百五十封,就可以再見面了。梅斯給他的每封信他不敢說倒背如流,但都讀過百遍以上。

那是梅斯為他續的火;藍色的火焰在百封信外的距離等待與守望。

坎羅當晚回去又仔細讀了遍信,他需要續火了。老實說坎羅沒有表面上從容,整個監獄的惡意壓得他喘不過氣,走到哪都能聽見尖銳的批評與謾罵著實是件難受的事;理查在做了偽證後似乎被霍克的小團體接納,總目光閃躲地在坎羅被欺凌時躲在最後——理查這事坎羅雖然難過吧,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世上人那麼多,活著哪能不遇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個爛人。

他回神繼續讀信,讀到梅斯那封從禁閉室出來後字跡顫抖的信時下意識闔上了,那是坎羅一直很害怕看的。不過這次讀到信中梅斯數他睫毛,坎羅想,明天起不數那個電子鐘了,數日子什麼的太過陰鬱,明天開始他要學梅斯數睫毛,數清幾根再向梅斯報告。

坎羅將信小心放回抽屜後上鎖,沒注意到向來安靜早睡的室友睜開眼睛。

早晨起床洗漱後,犯人們進入食堂用餐。但這天霍克一群人見到坎羅,竟沒主動過來挑釁,而是朝他笑,笑容中的惡意撲面。

坎羅本來還在思索梅斯總遮著右眼,他該怎麼數睫毛的問題。換數眉毛?但梅斯的眉毛很少,也一樣只看得見一邊,怎麼數?他想寫信時得對梅斯抱怨下這件事。

接著他看見霍克手中拿著那疊梅斯的信。

「看看這一封!『坎羅,不打算跟我說發生什麼事了嗎?我會擔心的,說出來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霍克怪腔怪調地念梅斯的信,望向坎羅,咧開一口黃牙笑:「被人欺負了還找另一座監獄的小情人一起想辦法,我就說你怎麼都不敢反應,原來是在等小情人回信救你啊?懦夫!」

眾人大笑,坎羅雙眼發紅,竄緊拳頭,他的寶物在別人手中,紙片如蝶翼般輕薄脆弱。他往前重重踏了一步。

「……『我永遠與你同在,我永遠會站在你身邊。』多甜蜜啊!理查這小子說這是你最重要的寶貝,每天都要讀了睡覺才不做噩夢——」霍克一手攬著試圖隱藏身形理查,那個內向少年帶著雀斑的臉寫滿張惶,被拉到人群中央時一下子與坎羅對上眼睛。

理查一直過得很淒慘,從出生起這世界之於他就是恃強凌弱的巨大牢獄,總感到自己骯髒、低下又噁心,他甚至能看見倒映在坎羅眼中自己畏縮的身影。但他無法停手,無法不二次將這個對自己好的人推下懸崖——這是唯一可以翻身的機會了,理查心想,坎羅很強的,他不若自己是個弱者,而弱者總得用盡全部方式才能往上爬。

霍克還在念信,他對坎羅說:「還看不出這些信只是小情人在哄你?你親愛的梅斯在那邊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玩過,只有你還把他當寶供著!」

坎羅又往前踏了一步,像感覺不到痛那樣,在還未傷癒的掌心掐出血。

「說起來,你本來就喜歡二手貨嘛。」霍克拍拍理查的肩膀,後者露出僵硬的笑容。霍克跳上食堂的桌子,大笑:「在你對著信傻笑的時候,他都打開腿讓全監獄的人都操過了,沒準哪天就爽到不寫信了!」

「這種沾精液的爛信,我就好心幫你撕掉吧!」霍克一下子撕碎信紙,然後是下一張、又一張。

坎羅大吼,撲上去想搶,卻被人從身後架住。坎羅力氣很大,幾個人一起才罵咧咧地把他壓倒在地,下顎與胸骨用力撞擊,破碎的信紙散落在他身上。坎羅拼命掙扎,仰頭望著信紙片片落下,他知道其中一張梅斯寫「出來後我們再一起讀信,還把你的圖全裱框」,坎羅曾自豪對梅斯寫他把信收的很好。那是梅斯為他續的火,就如梅斯一樣是他的寶物,但現在、現在——

坎羅終於掙開壓制時,所有的信都被撕碎了。一瞬間他想殺死霍克、殺死理查、殺死在場所有聽過梅斯名字並訕笑出聲的人,但最後他什麼都沒做,只是跪在地上去撿,倉惶塞進自己的口袋裡。

獄警這時才姍姍來遲,要所有人回座位,不准鬧事。

讓燃燒者坎羅第一次露出慌張狼狽的模樣,許多人經過理查時都去拍他肩膀,說理查做得真不錯。

「你看到他的表情了嗎?」、「哈哈哈哈真是比落水狗還淒慘——」、「理查小子,這次的功勞是你的!」

坎羅被獄警打了幾棍也不肯從地上起身,直到獄警恐嚇關禁閉,坎羅才起身。他不能被關禁閉,不能惹事,他跟梅斯約好要快點出獄再會的。他們要租一棟小套房,兩個人擠在一張床上,他要撩開梅斯的瀏海數睫毛,一根、兩根、三根……

又是一記警棍敲在坎羅背上,並不太痛,但他不小心鬆了手,信紙四處飛散。他最終沒能撿回所有信,剩下的也拼不回原樣了。

坎羅當晚又做了那個梅斯被關在掃具間求救的夢。緊閉的門、門縫下許多男人的腳、梅斯哭叫……那是他最深層的恐懼,寫每一封信時坎羅都想問梅斯是不是好好的,有沒有被欺負、被侵犯,可他知道這不能問,他只能選擇相信梅斯。

某方面那些羞辱是對的,他是懦夫,是個連寶物都無法好好守護、糟糕無用的人。

但他寧願自己被羞辱千遍,也不願意噩夢成真。

坎羅從夢中驚醒,他入獄兩年,這晚第一次哭。

 

Chapter 12

BOSS、坎羅:

我愛你,坎羅。你是最強的,這點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們會好好的,會再相見,會過得比以前更好,誰也無法再分開我們。

我也想你,想哭也沒關係。我會留回長髮,梳的時候輕一點,扯痛我就揍你。

我很好,昨晚夢到了村子。BOSS在吃飯的時候,你在後面跟小傢伙玩球,還摔倒差點滾進女孩子的房間害人家尖叫拿火球丟你。我笑到醒來,醒了以後很想給你彈吉他、唱歌。

記得你寫的花椰菜與茄子之歌嗎?後來BOSS加入以後又多了蘑菇。那個蠢兮兮的歌詞,有段時間在小傢伙間超流行。害得蘑菇湯總是第一個被搶光,你身為大人和第一BOSS迷弟還跟小傢伙搶。手臂上掛三個孩子還

能把罐頭舉的高高的,不愧是力量派的坎羅。

你頭腦派的梅斯

(另一張信紙)

BOSS:

對不起,我知道BOSS也很忙,但能不能去看一下坎羅?

坎羅一定出了什麼事,但他不肯說、不想讓我們擔心。我只能拜託你了,真的給BOSS添了很多麻煩。如果沒有你,我不知道我們現在會是什麼樣,但只可能更糟。謝謝你。

梅斯 

 

將兩封信裝好,梅斯撐著桌面,把臉埋進掌中。周圍散落著寫到一半廢棄的信紙,紙團上還能看出塗塗改改的痕跡。

他用力揉臉頰,試圖鬆開緊繃而咬緊的牙,但成效有限。反而刺痛了嘴裡的傷,他收到坎羅回信時,焦慮中無意識咬緊自己臉頰內側試圖冷靜下來。直到強尼一臉驚恐地拍他肩膀,梅斯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咬破口腔,有血絲滲出嘴角。

該死!坎羅到底怎麼了?自己一點忙都幫不上,無法為他想辦法、無法在他身旁一同抵擋惡意。想啊!梅斯!要怎麼幫上坎羅?他受傷了嗎?失去什麼了嗎?

梅斯一再深呼吸,咬住臉頰裡的肉試圖用疼痛讓自己冷靜下來。就是這種時候才更不能露出破綻,不能讓人看出焦躁和恐懼。但坎羅會不會被逼到極限做出無法挽回的事?

梅斯表面上與平常沒什麼不同,工作、用餐,還能用微笑點頭回應談話。只有自己知道,他陷入某種灰色的霧氣中,看任何東西都隔著這層霧氣。幾乎睡不著、胃痛到吃不了東西,強迫自己吞下沒多久又會吐的乾淨。同時發作的還有耳鳴和頭痛,自己的聲音在耳邊低語他什麼都無法為坎羅做、沒辦法為他阻擋惡意、沒辦法為他謀劃。

瞪著寫了一半的信紙,梅斯用力按住顫抖的右手,直到身體的顫抖平復才揉掉、拿了張新的紙。無論坎羅遇到了什麼,自己現在都該緊緊擁抱他,然而他卻連這個也做不到!

如果坎羅出事了,他會再次恨這個世界,梅斯在心中低語。此刻所有焦慮、無力感,化為指向自己的憤怒。坎羅如此愛他,梅斯有時覺得自己配不上這份愛。坎羅無數次有意和無意中拯救了他。溫柔、強大、像孩子般純粹的坎羅,在憤怒和絕望中也想著保護燃燒者。梅斯多麼希望能與他並肩戰鬥,如果是兩個人就什麼都不怕,如果是兩個人,他們可以保護彼此的背後、可以給彼此續火、可以一同承擔懲罰,也可以抵禦所有惡意。

想到坎羅此時獨自處在惡意中,梅斯就無法呼吸。無論如何,他都希望那人不要失去笑容,坎羅是張狂的、純粹的、永遠該笑著的。

他們是瘋狂燃燒者啊!

梅斯努力保持若無其事,他不知道自己越發蒼白削瘦,手腕細到可以輕易圈住、囚服鬆垮垮的掛在身上、忍耐疼痛而抿緊的嘴唇毫無血色。走過走廊時,在他人眼裡宛如鬼魂。

梅斯很少對坎羅說愛,他更喜歡直接用行動、用眼神表達,說出口實在太害羞。但坎羅喜歡聽,坎羅現在需要這個。

加油,坎羅。我愛你,雖然我什麼都做不到,但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Chapter 13

「二零五七號,摺好你的棉被!」獄警用警棍敲打坎羅的床沿,坎羅第三十二次重新折疊被褥,整齊的像塊方豆腐。但獄警仍不滿意,又命令他重複摺了數十次,還以此為理由懲罰他做伏地挺身。

坎羅走往飯堂,感覺自己即將被整座監獄的惡意擠壓變形,他的心臟好像隨著那些撕碎的信一起被破壞了,形成一個很大的孔,風吹過時或許會嗚嗚地響,明明是盛夏,他卻感到十分寒涼。

扣在他腦袋上的飯菜、刻意的推擠、獄警刁難和碎語辱罵,一個無趣且重複不止的早晨。坎羅心想他應該挺起背脊,像平常那樣反擊,但莫名地他只想原地躺下,並不是對凌侮他的人投降,他們充其量僅是嗡嗡飛鳴使人煩擾的蚊蠅,坎羅只是感覺有些疲憊了。無論是燃燒者或普通人,面對的都是恃強凌弱。陽光照不進的地窖、腐肉與生鏽的罐頭、灰燼、對燃燒者村莊的盼望與粉碎——許多的、數以萬計旋轉著的三角形,有些人能被選中往宇宙移民,而有些人只能作為待燃的柴薪。

只是有些疲憊,很快就能好起來。

他想,自己可是坎羅啊——因為是坎羅,所以沒問題的!BOSS和梅斯總是這麼說。

今天的陽光很烈,勞動時所有人都苦不堪言,汗水浸濕他們的衣衫,工具握在手中都會燙手。

坎羅很習慣熱天,他知道這樣的高溫會使人頭腦昏沉、失去警戒,身體發出警訊往往已是倒下的前一刻,他隨時注意補充水份,打濕毛巾擦拭頸部和腋下降溫。

或許因為這樣的天氣,所有人都自顧不暇,霍克和亨利那伙人也沒再找坎羅麻煩。坎羅不禁注意到理查在霍克身旁勞動,唔,那傢伙已經成功打入霍克的圈子裡,大概也不需要再害怕被欺侮了。坎羅使用釘槍,每個釘子打入木板後都必定留下深深的孔洞,就算拔去釘子也無法消除傷痕。

坎羅問自己:我應該恨他們嗎?

但這個問題有點像他當初問梅斯「我們該恨這個世界嗎?」,梅斯回答:如果恨會讓你快樂點,我們就恨。

梅斯說話總是很難懂。

正當坎羅邊思考邊工作時,忽然敏銳地聽見一陣繩索斷裂的聲音,他立即仰頭,就見不遠處鋼架上一捆用粗繩綁在一起的鋼條失去固定,緩緩往下滑落,而鋼條的正下方站著不知在嘻笑什麼的霍克、與唯唯諾諾聽著的理查。

霎時間,坎羅問自己:我應該恨他們嗎?

恨讓人快樂嗎?

啊啊,無論恨與不恨,快樂或痛苦,梅斯總會跟他一起的,那麼一切都沒關係。

「霍克!理查!快跑!」坎羅大吼,兩人聞聲還搞不清楚狀況,四周的人卻已經注意到他們頭頂的情況,坎羅邊喊邊朝他們奔去,在鋼筋落下的一瞬間用盡全力往前撲倒兩人,鋼筋砸在他們身後,一根砸到坎羅的左腿,痛叫了一聲,所有人都失去反應能力,看著這奇異的一幕。

他們猜想這或許是坎羅聖人般以德報怨、也或許是坎羅希望藉此改善自己糟糕透頂的待遇,但直到獄警指揮犯人搬開鋼條,攙扶坎羅去醫務室時,理查忽然嚎啕大哭起來,他尖叫著自己是個弱者,弱者總得用盡全部方式才能往上爬,包括背叛他的朋友。

「我不是你的朋友了。」坎羅頭也不回,「我只是做我覺得該做的事。」

坎羅的腳骨被砸出裂痕,撐拐杖打石膏,在這期間沒有人再找他的麻煩,坎羅的傷很痛,但也同樣莫名的、那股沉重的疲憊感消失了。

他是坎羅,果然就像BOSS與梅斯所說的那樣,是坎羅就一定沒問題的。

幾天後里歐帶著梅斯的信來探望他,坎羅很不好意思,輕描淡寫說了自己受傷的始末。

坎羅說:「BOSS,我是個老讓你們擔心的笨蛋,但還是希望你能為我驕傲。」

里歐笑起來。

「坎羅,你一直都是我們的驕傲。」


親愛的梅斯:

梅斯,對不起,我讓自己受傷了,但我做了自己認為對的事,希望你能為我驕傲。

BOSS來看我啦,我好高興!他說我一直是你們的驕傲,我想說,你們也都是照亮我的光芒。

梅斯,我好愛你。

坎羅



Chapter 14

BOSS、坎羅:

身體好嗎?最近懶洋洋的,不想動,大概是天氣太熱了。坎羅,記得有一次我們在食物不夠很長一段時間之後煮的肉湯,有點焦。我已經吃了兩星期的冷凍三色豆,一直想起那鍋湯。雖然大家分一分也沒多少肉,但吃的時候很幸福。

太陽真的很曬,你要多喝水。

上週換了房,室友是個新人。不知道那裡聽了誇張的傳言,正眼都不敢瞧我,我也懶得理他,雖然可以沒人打牌有些無聊。強尼過幾天出獄,我請他幫我問候凱蒂。那姑娘在村子裡那麼安靜,看不出來小時候可頑皮了。我聽了那麼多她的糗事,以後怕是會被她追殺。

你說你長肌肉了,可別是變胖了。如果之後抱不動你會少很多樂趣,伙食這麼爛我想長肉都沒辦法,出去再養吧。

梅斯


梅斯戳著盤子裡的花椰菜,兩星期了,廚房大概終於消化完一整個州分量的三色豆,換一種食物來煮成糊糊餵人。他依舊沒有食慾,勉強自己吞下淡而無味的晚餐,暗自祈禱等等不會又吐乾淨。雖然說入獄七年以來,吐著吐著早已習慣了,卻依舊難受且浪費。

去年秋天開始,梅斯的咳嗽就沒停過,拿了幾次藥都沒有好轉。不會痛,只是讓他煩躁不已,擔心傷了嗓子沒辦法唱歌。

沒機會再登台了,但他說好給坎羅唱歌的。

應付完晚點名,梅斯實在沒力氣再讀書或寫信,早早把自己丟到床上裹成一團。好累,千篇一律、繃緊神經的生活逐步消磨精神。每過了中午就手腳發軟,只能強撐著繼續勞動,不給任何人看出異常。長期的胃病讓他身上沒半點肉,肋骨突出、連手臂的刺青上都能看出骨頭的形狀。

隔天還是相同的日子,相同的難吃伙食、高強度勞動。梅斯一早就覺得胸口隱隱作痛,他忍耐著,時不時被咳嗽打斷進度,惹得同組狠狠瞪他。梅斯沒空理對方,胸口更疼了,劇烈咳嗽讓他不得不縮起身體,一手摀著嘴一手揪緊胸前。

像把肺都吐出來的劇烈嗆咳終於停止以後,梅斯愣愣看著從指縫間,以及順著嘴角滴落的鮮血。

「肺結核,這裡、這裡、都是空腔,上肺葉壞死的很嚴重。」

隔離病房的床上,梅斯滿腦子迴響醫生說的話。其他人的恐懼和竊竊私語無法進入他腦中。只感覺到失重一樣的憤怒跟無力感,頭暈、胸痛、眼前一陣陣發黑。不必再外出勞動只給他更多時間被困在自己腦中。狹小的隔離病房逐漸向內壓縮,這是棺材,梅斯驚慌地想掙脫,摔下床才驚醒。

住進隔離病房兩個月以來,梅斯的症狀反覆且逐漸惡化。經常無法呼吸、吞嚥困難、無預警的劇烈咳嗽。夏天的夜悶熱的令人焦躁,把被子甩到地上;沒多久又從手腳開始冷到發抖,反覆折騰無法入睡,疲憊到昏迷又被窒息感驚醒。咳嗽到腦子發昏、時不時發燒,強迫自己吃飯不久又吐得更嚴重。

從監獄隔離病房被轉到醫院裡的時候,梅斯心裡就有數了。在這裡,人人戴著口罩,忙碌地穿梭於病房間。除了吃藥檢查時的命令句,沒人會對他說話。只有有時嚴重,有時更嚴重的疼痛提醒他自己還活著,沒有變成鬼魂。

渾身骨頭刺痛活像被狠狠揍了一頓,或是被冰凍太久剛解凍。嗓子像火燒一樣,胸膛更是無止盡的刺痛,或許不該這樣說,他真正嗓子吐火的時候可是一點也不痛的。

在儀器運轉的低鳴聲中,梅斯輕輕的、輕輕的笑了出聲。多麼諷刺,多麼可笑。

他就知道命運這該死的混帳從來沒有放過他,永遠在他開始相信事情會逐漸好起來的時候笑著給他迎面一拳、一腳把他踹進更深的泥濘中,問他:「驚喜嗎?」而他除了豎起中指來接受沒有任何辦法。

梅斯時不時會憤怒的想燒毀一切,對著天空大吼去見鬼吧!想拔掉點滴、扯下腳踝上的鐐銬、搗毀一切;但實際上他虛弱的甚至無法下床,身體散發出腐敗的氣味。

梅斯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不是坐幾年牢、任何懺悔可以贖清的。傷害過數不清的人、憎恨過世界也被無數人憎恨著。但如果死亡是給他的判決,是他應得的懲罰。如果他註定要死,為什麼不能在看見未來之前死去。判他死刑、死在普羅米亞引擎、死在警備隊的槍下,化為灰燼、化為火焰的養料。那樣他至少可以叫罵、咧嘴笑、對坎羅眨眨眼。

他越來越常陷入半昏迷,清醒的時間全用來寫信,在痛苦中扶著手腕讓字不要發抖。對病情絲毫不提,若無其事地對坎羅說甜膩到讓自己打寒顫的情話。一部分寄出,其他謹慎地標好順序收起。

梅斯逐漸失去時間感,他頂多從時鐘跟遞來的藥丸判斷是早上還是晚上,卻不知今夕是何日。

某個早晨醒來時,他發現掌中握著不同於往常的溫暖。

梅斯幾乎以為自己還在作夢,比清晨的陽光更纖細輕盈的金髮間,里歐‧弗提亞用哀傷嚴肅的表情低頭望著梅斯,握著他枯瘦的手掌,給冰冷的身軀注入溫暖的火焰。

「BOSS,怎麼來了?」梅斯開口,仍然恍惚。

「監獄通知我。為什麼都不說?」里歐的聲音比他記憶中低沉,卻溫和堅定一如往日。是啊,他們的少年首領早已成人,曾包覆在半掌手套中的手掌變的寬大,依舊溫暖。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斷里歐的話,梅斯轉過身,努力了半天才終於平復呼吸。

「說了也只是讓你們擔心。」他低頭沙啞的低語,半晌才再度抬起。

「我快死了對嗎?」語氣若無其事,死灰般過度平靜。

「你可以撐過去,我相信你。梅斯,大家都在等你!」

里歐還打算說下去,但梅斯打斷他的話。

「我想見坎羅。」


Chapter 15

里歐來探監時引發了一點騷動,所有見到他的獄警和監獄人員都談論著這個前瘋狂燃燒者首領竟是如此年輕。

多年過去,他依舊如坎羅記憶中那樣耀目,只是身形拔高許多,五官也變得更深邃美麗。

但這些念頭只在坎羅的意識中快速轉過去,里歐的到來必定代表發生了某件重要的事——而且是糟糕的事,讓里歐必須通過繁瑣的申請來見坎羅這個特殊身份的犯人。

對坎羅與梅斯這樣犯下多起縱火案的主犯來說,十年刑期已經是考量各方因素極為輕判的結果,但政府方面仍擔心坎羅與梅斯會以前首領的身份影響消火後的燃燒者動亂,因此兩人不僅被分別關在沒有燃燒者的監獄,也幾乎不被允許探視。

在這種情況下,里歐來了。

坎羅跟著獄警來到探監室,里歐見到坎羅依舊跛行的腿,微蹙起眉,看樣子坎羅的腳傷一直沒有得到妥善地治療,但他從未在信中提過。

坎羅坐下,正想與里歐打招呼,里歐就開門見山地說:「梅斯病了,他想見你。」

坎羅一時沒能理解里歐的話,他聽見里歐堅定的嗓音、看見他嘴唇開合,涵義卻無法正確傳到他腦中。

或者說,他拒絕理解。

「我也想他,當然也很想BOSS。」坎羅咧嘴露出笑容,腦子卻瘋狂警告,眼前彈出鮮紅的警示標語。無論里歐接下來說什麼,他都不想聽、不想知道。

不!還是告訴他吧!梅斯病了,什麼病?他得病的多嚴重里歐才會親自跑來告訴坎羅?

「坎羅!」里歐蹙眉呼喚明顯走神的坎羅,咬牙說下去。

「梅斯染上肺結核,發現時已經很嚴重,他只想見你。」

暈眩感用銳利的利爪抓住坎羅,他腳下空蕩蕩的。里歐就在他面前,一如往常強大、可靠。但里歐也無法幫助梅斯對抗病魔、無法阻止他們的離別。

「手續我處理好了,這一兩天你就能過去。坎羅!坎羅你還好嗎?」

面對里歐擔憂的表情,坎羅只能把嘶吼的衝動吞回去。

「BOSS……」他呼喚了里歐一聲,又停下後半句。

為什麼?坎羅想問。他們該遭受的懲罰也包括這一切嗎?如果是那該死的命運決定的話,他可以代替梅斯受苦嗎?但他也知道里歐不會有答案。

「去看看他吧。」

在探視時間結束,坎羅步出會客室時里歐輕聲說。坎羅回頭,第一次發覺里歐的眼下積起深深的陰影,擔憂與疲憊讓他的光芒蒙上一層薄灰。

梅斯怎麼能這樣對他?只剩三年了,他怎麼能說生病就生病?坎羅蜷成一團抱著頭,憤怒的把牙咬得喀喀作響,又知道自己的怒火毫無道理。

梅斯不要有事、拜託救救他。神啊火焰啊普羅米亞啊!什麼都好!讓他付出任何代價都行!讓梅斯好起來、讓梅斯活下去吧!

前往梅斯所在城市的車程漫長的沒有終點。這是往梅斯的路,車輪每轉動一圈,坎羅就離梅斯更近一點。

坎羅感覺自己被抽離成兩半,一半抱著膝,手臂用力擠壓頭殼,試圖排除胸中尖銳的痛苦。另一半浮在車頂,冷靜的看著自己,想著自己又離梅斯近了一點。他懷疑自己已經死了,不然為什麼再怎麼張大口都無法呼吸?

這可不行,冷靜的那一半坎羅想。

梅斯還活著,他只是生病了,我不能現在就死掉。要讓他看見我很好,讓他安心。


Chapter 16

醫院跟監獄也沒什麼差別,冰冷、壓抑、漫長的走廊。坎羅走在長長的走廊裡,耳中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又快又強烈的撞擊,叫囂著要脫離胸膛的束縛。梅斯就在盡頭的門裡,可以見到梅斯了,他好想念梅斯。期待壓過了焦慮,坎羅露出笑容,踏入病房中。

低沉的機器運轉聲充斥著整個空間,病床上的人影削瘦宛如枯骨,臉頰凹陷、臉色蒼白,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樣。梅斯靠在枕頭上半躺著眉頭緊蹙,渾身緊繃、呼吸短促,似乎任何一次呼吸都給他帶來巨大的痛苦。

但他勉強醒著,把玩手中的小盒子。

是在作夢吧?坎羅想。他走到床邊,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坎羅……好久不見……」梅斯開口,聲音微弱沙啞,眼睛卻亮了起來。熱切又哀傷地看著坎羅。每一眼都是貪婪、是他用最後的願望為名,卑鄙自私偷來的。到頭來,梅斯感覺自己還是這麼可笑,只因為想要坎羅就讓他看見自己這副糟透的模樣。

「梅斯……」坎羅只覺得胸口一片冰冷,腳下開了一個大洞,不斷向下跌落。他的梅斯、他最重要的寶物怎麼就變這樣了?他盡力維持住臉上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梅斯的手好冰冷,一點肉也沒有,撞到坎羅手銬間的鐵鍊發出讓人牙酸的聲音。

梅斯用眷戀的眼神看著坎羅,捨不得眨眼。說點什麼啊坎羅!說點什麼!你有很多很多話想對梅斯說不是嗎?

「我好想你……要快點好起來。BOSS說好了要請我們吃大餐,藍香蕉付錢。你有沒有見到BOSS?他長高了!」坎羅語無倫次的說,梅斯的眼神越發溫柔,讓他慌亂。

「手伸出來……」梅斯用氣音說,卻劇烈的咳了起來,鮮血落在紙巾上越發怵目驚心,梅斯臉上微弱的血色也隨之消失。

「唉你躺好!醫生!醫生!」坎羅嚇壞了,梅斯卻握住他手臂,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又咳了半天才平靜下來。坎羅心痛又無措,只能撫摸他背後順氣,一點力氣都不敢用。梅斯背上也是半點肉也沒有,一節節的脊椎突出分明。

「坎羅,跟我結婚好嗎?」梅斯緩過來後,打開一直在手上把玩的小盒子,裡面是兩個造型簡單的戒指。

坎羅曾經無數次想過求婚的場景,有時是他開口、有時是梅斯,在伙伴們的見證下、或只有兩人的荒野中。他還想過出獄一見面,就要立刻求婚。但無論哪個,都是美好的未來的開端,是為了一直在一起、一起好好活下去。

坎羅看著梅斯愧疚又渴望、懇求的表情、虛弱顫抖的手指、唇邊唯一的血色是沒擦到的鮮血,一陣狂怒支配了他。

「開什麼玩笑!」坎羅一把抓住病人袍領口,從得知梅斯重病起就不斷累積的憤怒、委屈的淚水潰堤。

「梅斯你這傢伙!一定是想著什麼『這是我最後的願望』吧!告訴你!我是不可能答應你然後讓你這樣死掉的!想都別想!」

坎羅舉起的拳頭驚動了守在一旁的獄警,兩名獄警將坎羅架開。他掙扎、破口大罵,表情扭曲,淚水不斷滑落。

「給我活下去!好起來我才跟你結婚!我還要跟你一起做很多事!過很長的日子!別想拋下我你這混蛋!」

坎羅被拖出門外很久,梅斯還能聽見他的怒吼逐漸遠去。

衣服前襟染上幾點水漬,是坎羅的淚水。梅斯一動不動的低頭盯著那淚痕,深色的水痕卻越來越多。坎羅沒揍到他,梅斯卻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發疼,他像從噩夢中驚醒。

憤怒與力量同時從體內甦醒,梅斯絕不會放過任何讓坎羅痛苦、讓他哭泣的存在。哪怕是自己、哪怕是命運。梅斯握拳,依舊是虛軟無力的拳頭,眼裡卻重新燃起火光。胸腔裡的疼痛變得微不足道,他知道自己會活下去,他肯定會活下去、給嘲笑自己的命運一拳、把戒指塞到坎羅手裡強迫他戴上。

漫長的離別、疾病折磨中,梅斯一度放棄、接受死亡來臨,只剩下想要與坎羅結婚的願望。但坎羅呼喚他、坎羅需要他、坎羅哭著罵他,那梅斯就什麼都能做到。無論是保護燃燒者、燃盡這個世界、或者是活下去。


Chapter 17

給坎羅:

今天晚餐沒有吐,感覺還不錯。身體還是痛得不行,不過有點力氣了,能下床走幾步路。頭髮稍微長了一點,今天早上發現一根白髮,我也要變老男人了。謝謝你畫的茄子,回送你一只狗狗(畫了一隻博美)。         

                                                                 
你的梅斯

梅斯:

前陣子一直下雨,好不容易放晴,蓋房子趕工到半夜。星星好漂亮,雖然沒有在火山那邊看到的多,但我也好久沒看到星星了。胸口還痛嗎?要好好吃飯吃藥,等你再留起長髮,我想看你戴星星髮夾。

愛你的坎羅

 

親愛的花椰菜:

跟你說個好消息。我胖回來了一點,終於不再像骷髏,不用怕嚇到人了。身體也不痛了,醫生說下個月差不多就能出院。我對於回去的伙食毫無期待,但離開這些嗶嗶叫的儀器還是讓人愉快。

想你的梅斯


表面上看起來,梅斯並沒有什麼改變。但他知道,自己在一點一滴的好起來,逐漸能把食物吞下去,疼痛還是不停噬咬著他,但他可以冷笑著忍受了。

坎羅一定很痛苦也很害怕,始終害怕接到梅斯的死訊。最近的信都是一大疊,每張紙上一小段文字、塗鴉。梅斯可以想像坎羅每天寫信,累積到寄信日一起寄的模樣。他不再隱瞞病情,疼痛或者好一點,都是坎羅會想知道的,坎羅不願意他報喜不報憂,只會徒增擔心。

梅斯花了幾個月脫離危險期,半年後回到監獄服刑,他哀悼了一下自己好不容易長長一點的頭髮,走過戒備森嚴的鐵門卻露出笑容。

坎羅終於把懸著的心放回原處,他感覺梅斯變了一點,又不是很確定,最後決定不管怎樣的梅斯他都喜歡。

十年的歲月在等待中似乎永遠也盼不到盡頭,卻又那樣突然地來到面前。坎羅出獄的那天,天氣晴朗。

走過鐵門時,坎羅瞇起眼睛。隨著手銬解下的清脆聲響,坎羅深吸一口氣,才發現自己有十年沒感覺這麼輕鬆了。

「BOSS!各位!」他向著等待他的人們跑去,綻開大大的笑容。

「可算等到你了!變壯不少啊!」有人揉著坎羅短短刺刺的平頭,他陷入擁抱的海洋。每個人都想抱他一把、拍肩、碰拳,坎羅笑到嘴角酸,感動的喊出一個個久違的熟悉面孔。

但還少了一個人,坎羅最思念的人不在這裡。梅斯的刑期還有三個月,梅斯沒能來,那坎羅就會親自去接他。

兩天的大餐、聚會、喝酒狂歡後,坎羅婉拒了和大家一起回普羅米波利斯,獨自搭車前往梅斯所在的城市。

今天的雲好大一朵啊!不知道梅斯是不是自由活動時間?他也能看到嗎?坎羅想他居然從沒問過梅斯自由活動時間是幾點,如果跟他待的監獄一樣那應該是周日下午。坎羅慢慢吸著放太久已經消氣的可樂,微溫的可樂味道有點像咳嗽糖漿。監獄旁的漢堡店生意一向冷清,坎羅就這樣固定坐在窗邊的位子,盯著監獄圍牆。

十年的分離,一開始寂寞與思念日夜啃食心臟,如今坎羅卻能平靜的等待重逢。他安靜地看著天空,用最後一根冷掉的薯條把番茄醬抹乾淨,往前遞了幾秒。

「亞伯,這是給你的。」坎羅低聲說完,才將薯條放進嘴裡。

回到一個人的廉價公寓,熱水器再度故障。坎羅裝了一壺冷水燒開,洗澡時順便把疼痛的腳踝泡在水桶裡舒緩,舒服的深深嘆了一口氣。

他來到了這裡。明明是與其他城市沒兩樣的汙濁空氣,坎羅卻因為與梅斯靠近而欣喜。即使梅斯從未漫步在這座城市的巷弄裡,從未見過坎羅眼前的景色。但他也清理過這座城市的廢墟,或許重建了路過的大樓,或許碰觸過店裡的毛毯。而且,只要梅斯抬起頭,坎羅便與他注視著同一片天空、同一朵雲。

 

Chapter 18

梅斯走過重重鐵門。獄警的靴子一如往常沉重、迴響在走廊內,卻無法影響他的好心情。這也是應該的,畢竟今天是他出獄的日子。

腳步輕快,梅斯只拎著一個小袋子,斜戴棒球帽遮掩左臉。踏出鐵門的瞬間,等待著的身影清晰落入眼中。

梅斯奔跑起來,光影在他身上交錯,坎羅也跑了起來。他猛然撲上前,坎羅沒站穩被撲倒在地,卻也又哭又笑的抱住他滾成一團。

送梅斯出來的獄警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他們相處了十年,永遠高傲冷漠,重病時也未曾露出軟弱的男人又哭又笑,瘋瘋癲癲的把眼淚抹在紅髮男人的肩膀上,眼裡再也容不下任何事物。本來還想照慣例說幾句話的他們只好轉身離開,其中一人悄悄抹了下眼角。

梅斯緊緊抱住坎羅,不顧一身塵土。已經太久太久沒有感受到這個人的氣息、溫暖了。他日夜思念,也曾經幾乎放棄再見到愛人的希望。但現在他們就在這裡,不再被任何牢籠阻攔。

不知道擁抱了多久,後面傳來一個調侃的聲音。

「我知道梅斯你眼裡只有坎羅,但我們都來接你了,好歹看我們一眼啊。」

「真是久違了,這種天天都需要墨鏡的日子。」

「BOSS你也說點什麼吧!」

「沒關係吧?先不要打擾他們。」梅斯睜眼,里歐跟過去的同伴們站在坎羅背後幾步遠處。他們究竟是跟坎羅一起來的還是之後才到的?梅斯不能肯定,他滿眼只見到坎羅了。

梅斯輕推了幾下,坎羅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放開,兩人爬起來拍了拍衣服,為了不在里歐面前太難看,梅斯用坎羅的衣服擦了擦臉。坎羅改為摟住他一隻手。

「你們,特別來接我?」梅斯喉嚨有點乾,試著露出笑容,許久未笑的臉部肌肉似乎不習慣這個表情。笑容最終逐漸擴大,成為眾人記憶中瘋狂燃燒者梅斯的笑臉。

每個人都上前擁抱梅斯、皺眉掐他的手臂,說他怎麼瘦成這樣。里歐微笑著在稍遠處看著他們。等眾人檢查完一輪,梅斯才看向里歐,鄭重的點頭。

「BOSS,謝謝你。」

「恭喜你,梅斯,歡迎回家。」里歐把梅斯跟坎羅一起擁入懷中,他現在比兩人還高一截,笑起來比過去更閃閃發亮,眼角帶著淚光。

聚會上大家搶著說話,里歐大部分時候只是微笑著聽,坎羅倒是說個不停,陰暗的生活被他說的也有了幾分色彩,惹得眾人一陣陣大笑。梅斯聽著這些年大家的生活點滴,刻意往坎羅旁邊再靠了靠,腿緩緩蹭著坎羅。

梅斯從沒吃過這麼美味的一頓飯,監獄裡的伙食粗糙無味、燃燒者時期幾乎都用罐頭裹腹,更早之前的事早已印象稀薄。他身邊充滿笑語、每個人都搶著把最大塊的肉塞進他盤子裡,坎羅頻頻喊他的名字,眼神從他身上挪不開。

梅斯在桌子底下用手背碰碰坎羅的手,指尖相觸、搔過掌心慢慢畫圈、滑過骨節分明長著粗繭的手指。坎羅突兀地閉上嘴,從臉頰紅到耳朵,一把纂住梅斯的手十指緊扣。

慶祝從白天一直進行到夜裡,當最後一間餐廳的燈光熄滅後,兩人才回到坎羅的公寓。坎羅牽著梅斯的手爬上狹窄的金屬樓梯,腳步聲迴盪著,坎羅手心潮濕,梅斯則感覺口乾舌燥。

門一鎖上,梅斯就把坎羅壓在門板上接吻。先是嘴唇輕觸、一下一下輕啄,確認眼前的就是朝思暮想的愛人。很快的他們不再滿足於簡單的碰觸,非要點燃彼此、融為一體,確認從身體到靈魂都不會再分離。

坎羅拉著梅斯往床鋪移動,邊走邊試著踢掉褲子,卻被褲管絆倒,兩人一起倒上床。梅斯一把抓住坎羅的小腿幫他脫離束縛,滿臉心疼的握住腳踝,吻上猙獰的疤痕。

「這個沒關係啦。」坎羅被弄得有點癢,從喉嚨深處低聲笑著。屋裡只開了一盞小燈,梅斯的影子長長的斜落在他身上,脫去上衣的身形更顯削瘦,肋骨突出、腰部凹陷。曾經坎羅是兩人中更瘦的那個,現在卻幾乎可以兩手圈住梅斯的腰。

坎羅半躺著,用另一隻腳勾上梅斯的腰把他拉近,梅斯則順著腳踝一路往上親吻,在大腿內側留下吻痕。

「坎羅。」「梅斯。」他們同時開口輕聲呼喚,又為彼此的默契笑了出來。

「哎、我在。」梅斯放開坎羅瘦巴巴的大腿,爬上來與他面對面,用唇描繪他的臉孔,細數睫毛。比起泛黃的照片和牢牢印在眼中的記憶,坎羅的眼角多出許多細紋。梅斯短短的眉毛前端,堆起了皺眉的紋路,下巴尖的硌人,腦後的短髮有點刺刺的。

梅斯一遍遍用指尖描繪坎羅鎖骨上的刺青。多年過去,雷刃的墨跡略為褪色暈開,梅斯自己的風刃也是一樣。

手指彈貝斯一樣在坎羅身上輕觸、撥動,坎羅低聲喘息,手掌在梅斯的腰臀上下撫摸、或輕或重的按壓。他早就硬到不行,實際上兩人都興奮不已,卻誰也不願意先破壞這樣的時刻。

或者焦灼的思念與情慾總是會輕易混雜。

「告訴我,你有沒有想著我自慰?」梅斯勾起一個壞笑,終於把手往下移,他驚訝地發現手指並不費力就探進了後穴。坎羅移開眼神,從床邊的抽屜掏出小罐潤滑劑丟他。

「有啦!怎麼可能沒有!」坎羅捂住臉分開腿,梅斯的表情好色,他真的受不了。實際上他昨晚激動得睡不著,就準備了一下。

梅斯把枕頭墊到坎羅腰下讓他躺得更舒服些,帶薄繭的修長手指探入、彎曲、按壓、開拓,激起坎羅越發急促的喘息。

「梅斯、快點!哈、我好想你……」梅斯挺入時兩人十指緊扣。坎羅仰起頭,身體繃成弓形,淚水沾濕了他長長的下睫毛。飽脹感帶來難以言喻的滿足和安心,經過漫長的時間,他們再度合而為一。

梅斯的動作並不猛烈,有節奏的控制深淺,一次次挺入。坎羅勾住脖子把他拉過來接吻,短短的指甲在梅斯突出的肩胛骨上抓出紅痕。

梅斯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又或者是坎羅的心跳。兩人的心臟隔著薄薄的皮膚、肋骨相貼,從很久很久以前就緊緊相繫、同步躍動。

唇齒的記憶、腹部深處的熱度、親密的愛撫,一切都熟悉又陌生,激起流淚的衝動。久遠的恍如隔世,又在每個夜晚細細咀嚼。

「我愛你,梅斯、梅斯、射進來……」坎羅在接吻的間隙呢喃、呼喚,怎麼說都說不夠。梅斯與他額頭相抵,在坎羅腿纏上他的腰,猛然夾緊時高潮了。

坎羅喘息著蹭了蹭梅斯的臉頰,他還沒到,接下來換梅斯感受他了。坎羅拉著高潮過後有點恍神的梅斯坐了起來,體內的液體緩緩流出,他卻毫不在意,只顧著讓梅斯坐到他腿上面對面相擁。

「換我了!」坎羅宣布,眼神興奮得閃閃發亮,帶著一絲羞澀,像兩人初嚐情慾時的模樣。

「要讓我爽到啊坎羅!」梅斯慵懶的摟著坎羅,把頭靠在他肩上,輕輕撫摸背後的疤痕,無聲嘆息。梅斯現在體力不如從前,承受不了一直撩撥坎羅的後果。他放鬆的任由坎羅開拓多年未使用的後穴,隨著動作發出

沙啞的低沉呻吟。臀部上一片溼滑,梅斯懷疑坎羅把整瓶潤滑劑都倒上去了。

坎羅的耐心好的驚人,明明性器還貼著梅斯小腹挺立,卻溫柔到讓梅斯不耐煩的頻頻扭腰催促,捉著腰不讓梅斯自己挪動坐上去。

「可以了啦,磨蹭什麼!」梅斯瞪坎羅一眼,微紅的眼眶盡顯媚態。坎羅指節分明的粗糙手指在體內來回按壓,點燃他壓抑多年的慾望。坎羅當然知道他的敏感點,沒有人比他們更熟悉彼此。

「我想多抱抱梅斯。」擁抱著梅斯沒有半點僵硬,完全向他敞開的身軀,坎羅心裡的某塊大石落地了。他鬆開手,協助梅斯對準位置坐上來。

「我不就在讓你抱我嗎?」梅斯壞笑著,被進入的時候尖牙一口咬上坎羅的肩膀。順著坎羅吃痛地彈起猛然吞到最深。

「哈、好深!坎羅、坎羅……」梅斯體內溫暖柔軟,佈滿汗珠的後背則細膩冰涼。坎羅一手扶著腰一手托臀部,挺腰進入梅斯體內,像他喜歡的那樣每次都大動作頂到最深。梅斯扶著坎羅的肩膀,扭腰靈動的像隨著吹笛人舞動的蛇。揚起的頸子,讓坎羅一瞬間看見長髮甩動的幻覺。

坎羅瞇著眼微微張嘴,沉醉在相擁的實感中。梅斯的表情恍惚迷醉,性感的不可思議。坎羅不知道梅斯也為了他的模樣更加興奮,只是用所有感官、用每一寸肌膚,去貼緊、感受、沉浸在愛人的氣息中。

「我也好想你……」梅斯貼在坎羅耳邊,咬了咬他紅透的耳垂。身體緊緊絞著坎羅不肯讓他退出,從身到心都向坎羅敞開,熱烈的、滿懷幸福與感激的宣洩思念和愛意。

直到梅斯筋疲力盡的趴在坎胸前,坎羅也無法忍耐的第二次射進梅斯體內,這場漫長的纏綿才算到了盡頭。坎羅想去燒水洗澡,梅斯卻拉著不想讓他下床。

「擦擦就好,以前也沒有做完就洗的。」梅斯枕在坎羅手臂上,一手滿足地放在坎羅胸前。「而且今天想讓我的味道在你裡面留久一點。」

梅斯饜足而慵懶地側躺著,擺在坎羅胸前的手隨著心跳律動輕拍,眼皮越來越沉重,卻捨不得閉上。染上紅暈的臉孔不再病態的蒼白,在坎羅眼中和過去一樣美艷。

「梅斯!我有禮物要送你!」坎羅突然想起什麼,他跳起來翻箱倒櫃,最後興沖沖地捧回一個小盒子。獻寶一樣捧到梅斯面前。

那是一盤小小的藍色眼影,外殼是貝殼的形狀。梅斯再度覺得眼眶酸澀。

「哪有人單用眼影的,而且我都快四十了,老男人還擦這個……」他低聲抱怨,還是在坎羅熱切的視線中用指腹沾了一點,生疏的抹在眼皮上。

「好看嗎?」他知道自己眼眶紅腫,沒擦粉底沒畫眼線,消瘦又皮膚粗糙,絕不可能好看的。但坎羅笑得那麼滿足,於是梅斯相信了自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可能只差BOSS一點。

「好看!梅斯跟以前一樣好看。」

梅斯打算蓋上眼影,坎羅卻撥動盒子側邊,掀起第二層。兩枚小小的指環安靜躺在絨布襯墊上。

「梅斯,跟我結婚吧!」坎羅笑得篤定又滿足,整個人彷彿發著微光。

「可惡,這次讓你搶先了!答應你啦!坎羅。」梅斯拿起戒指,戴到坎羅無名指上,扣在彼此後半生上。

FIN

番外 關於食物

梅斯悄悄溜進兩人租屋處的廚房。

這與其說是廚房,不如說是放著小瓦斯爐的狹窄隔間,連流理台都沒有,當然也放不下冰箱;他們的冰箱擺在房間角落,坎羅說半夜想喝啤酒就能直接拿,倒也挺方便的。

但梅斯不能喝啤酒,應該說,他不能吃大部分刺激性的食物。長達十年高壓的牢獄生活,使梅斯患上難癒的胃病,那場幾乎殺死他的肺結核又使他更加體虛。出獄後坎羅與里歐簡直是用各種保健品填鴨他,梅斯才漸漸恢復了點精氣神。

可胃病是最麻煩的,這種沉痾很難光靠藥物治癒,只能從飲食習慣慢慢將養。於是梅斯一日三餐都是清湯寡水,大多是坎羅做的,有時他自己用些水煮雞肉或沙拉(不被允許加入沙拉醬),在梅斯開始在家附近工作後,中午的便當也大多是保溫著的粥。

梅斯覺得自己的倔強帶刺沒有因十年牢獄改變多少,卻快被出獄後無味的健康飲食磨禿。

雖然坎羅已經盡力將餐餐做得好吃易入口了。雖然梅斯知道亂吃的下場就是胃痛的滿地滾。

但他真的、真的很想吃垃圾食物。

趁坎羅睡著,梅斯在對方老是發疼的腳踝敷上新的熱毛巾,然後從冰箱拿出半塊鱈魚、一些馬鈴薯,便悄悄溜進廚房。

炸魚薯條,垃圾食物界的國王。梅斯寂靜無聲地調製麵糊,加入油、鹽、蛋黃,還有一點冰箱剩下的黑啤酒;接著打發蛋白,將兩者混合在一起。

同時他也燒熱一小鍋油,油溫到達攝氏一百八十度時,將浸了麵糊的魚肉油炸至雙面金黃,並用同樣的方式炸好薯條。雖然出去買會更快也更不容易被發現,但梅斯覺得,既然要偷吃垃圾食物,就不能委屈自己吃路邊賣的麵皮軟糊、魚肉也可能不新鮮的炸魚薯條。

剩下半塊魚還可以煎了放進坎羅明天的便當裡,這樣他們都吃到魚,簡直雙贏。

梅斯料理完成,簡單裝盤就窩在小廚房裡偷吃——他擔心拿回房間吃,會因為太香把坎羅香醒。

坎羅做了惡夢。他夢見自己回到牢房中,狹窄如棺材的木板床,每個夜晚他總在翻身時下意識擁抱身旁,擁抱落空後才想起梅斯在離他很遠很遠的地方。

坎羅夢醒,往身旁的床位摸索,沒有梅斯。被子是涼的。

他立刻跳起來,經過那麼長時間的離別,兩人都變得有如驚弓之鳥,害怕那比死還難受的分離會再一次降臨。

「梅斯、梅斯?」坎羅輕喊,接著打開房間的燈,床鋪亂糟糟的,沒有梅斯。他跑出房間,查看廁所,經過小客廳,最後在廚房看見窩成一團偷吃炸魚薯條的戀人。

梅斯在出獄後重新留起頭髮,現在已經長到肩頭,為了料理方便,他隨意紮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小馬尾,圍裙也沒脫,捧著盤子、嘴上叼著薯條,與坎羅尷尬對視。

坎羅長舒一口氣,脫力地蹲在地上。

梅斯嚥下薯條,小心翼翼將盤子放在地上,朝坎羅推了推,問:「我做的,吃嗎?」

坎羅洩憤似全部吃完,很生氣地稱讚好好吃啦可惡,轉頭就去重新刷牙。

梅斯也刷牙,然後說了對不起,「我不該吃油炸食物,但我也只吃了兩口,應該不會胃疼的,你不要生氣,嗯?」

坎羅嘆氣不語。

「他媽的老子吃口炸魚薯條都不行,明天我還烤辣椒雞翅膀吃,吃十個——」

坎羅看見梅斯惱羞成怒,忽然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那時候他們都還很年輕、衝動、無所畏懼,但現在梅斯往往沉默安靜,順從這樣的描述竟會出現在這人身上,坎羅總覺得不習慣。

現在他發現,梅斯果然一點沒變。

「好啊,我們烤雞翅,但不要辣的?」坎羅笑起來,「梅斯,我希望跟你一起長命百歲,把之前的空白都補回來。」

「……」

「但我們要快樂健康的長命百歲。」坎羅正色道:「所以!以後健康吃六天,一週有一天美食日,我們可以吃得比較不健康!」

「好吧……」梅斯答應,他覺得自己忽然的任性有些可笑和丟臉,但似乎也沒那麼糟。兩人回到床上,擁抱彼此,細聲討論「美食日」的菜單,直至在彼此的溫暖中,安穩入眠。

FIN

 

番外 關於親密

出獄重逢後,梅斯和坎羅都以為經過十年禁慾,兩人同住後應該要大做特做、翻雲覆雨、縱慾過度、精盡人亡……(後兩個被梅斯糾正太不吉利)。

但除了剛見面時整晚的溫存,與幾次角力般的纏綿,他們彷彿是藉由幾次的情愛,宣洩出明面上強烈的思念與多年積累的焦灼。

接下來兩人的相處節奏逐漸放慢,比起做愛,更多的夜晚坎羅與梅斯僅是擁抱親吻,極其緩慢地確認指尖觸碰到的每一寸皮膚。傷疤、體溫、柔軟,還有許許多多與記憶中的不同。

梅斯笑稱他們大略是年紀大了,比起性愛帶來的快感,更加嚮往一些精神上的慰藉。

坎羅倒沒想得那麼多,他只是很喜歡梅斯微涼的手輕輕撫摸他臉頰的感覺。這時梅斯的撫觸不帶一絲情慾,更像充滿憐惜的安撫;他會搔著坎羅後頸長出來的那些刺刺短短的頭髮,然後往下描繪後背上消不去的傷疤;梅斯指腹帶繭,因此他的撫摸總有些搔癢,坎羅就抱著梅斯的腰任他慢慢摸。

就算因為被揉捏的太舒服,總差點睡著,坎羅永遠不會漏聽梅斯輕輕的嘆息,他瞇著眼睛笑道:「一點也不痛。」

梅斯覺得坎羅的親吻是種確認,細細密密落在他的眉眼與唇角,沿著頸側吻到到他消瘦的鎖骨時,坎羅用牙輕輕咬一口,嘟囔梅斯太瘦。

偶爾他們會感到被隔離在時空之外,宇宙之外,再之外,無足漂浮。這時候坎羅的親吻會帶上慌亂,模樣彷彿剛談戀愛的小夥子那樣青澀。梅斯剛開始想笑話他的,但當望進那對無措的紅眼睛,梅斯就笑不出來了。

他仔細回應坎羅的吻,用唇齒交談,感受彼此的鼻息,很緩很拖沓,兩人都不願因浪漫這樣無聊的理由閉上眼睛,甚至捨不得眨眼。他們必須確實對方真實存在,就在自己身邊。

或許這種親蜜正在治癒那些更深層的傷。

十年分離如同重錘與剜刀——關押軀體的牢獄同時也狠狠敲打他們罪疚的魂魄,漫長而難熬的時間則使他們真正質問起命運的不公之於反抗的代價。唯有寂寞,是暗夜中落下的無數細針,他們總站在這樣綿密而銳利的雨中,思念著、焦灼的、在自我安慰與擔憂恐懼中輪迴。

『我真的還能再見到他嗎?』

這個問題無數次浮現在梅斯與坎羅心中,但終究是不敢深想的,因為他們擔心若往下想像那些再也不見的可能,就會崩潰到難以重新拼湊回碎裂的自己。

幸好,就算滿是裂痕碎縫,他們依舊能擁抱與親吻。

漫長的親吻結束後,梅斯在坎羅耳邊小聲說:「我在這裡。」

坎羅的耳朵被吹的癢癢,他忍不住笑起來,也湊到梅斯耳邊說悄悄話。喜歡、在乎與愛這些詞彙,是重複千萬億遍也不足夠的。

於是坎羅也悄聲回答,像怕被別人偷聽去似的——「我們都在這裡,真好。」

FIN

 

番外 關於習慣

每日六點半起床,早點名、盥洗,然後集合吃早飯;九點開始工作,十二點用午餐,五點下工,放風時間有長有短,看當值的獄警心情。

用過晚飯後他們會接受教化課程,多是請神父或心理醫生來講課,有時會播放聖歌。

休息時間分批洗澡,晚點名,十點就寢。

——這是他們在監獄中重複十年的日子。

梅斯醒來時有些迷茫,過了一會才記起他在與坎羅同住的小公寓。身旁屬於坎羅的床位已經空了,棉被疊得跟豆腐塊一樣。梅斯回想起對方在燃燒者距離時,無數次被亂扔的棉被纏住和絆倒的畫面,不禁慨嘆監獄所謂的教化功能多少有些道理。

空氣中傳來食物的香氣,梅斯也沒換衣服,穿著睡衣披頭散髮走出房間,就見坎羅拿著鍋鏟漂亮地將荷包蛋翻面。

「坎羅,起得真早。」梅斯看了鍋子裡的蛋,提醒道:「再煎下去要全熟了。」

「早啊梅斯。」坎羅轉頭笑,他好喜歡跟梅斯說早安,當然也喜歡午安與晚安,「今天你也放假對吧?陽光正好,我們要不要出去走走?」

梅斯點頭答應,又對鍋裡的荷包蛋皺眉:「它要變成橡皮靴底了。」

「聽說吃沒熟的蛋傷胃。」坎羅終於把蛋撈上餐盤,又煎了幾片培根,擺上生菜,最後從烤箱拿出烤得香脆的吐司。坎羅說:「噹噹噹噹,做好啦!」

梅斯端餐盤到客廳,還繼續抗議:「培根是醃漬物也傷胃、生菜太生也傷胃、吐司是碳水化合物也傷胃,我這餐就準備吃你充飢了。」

坎羅想了想,張開雙臂。

「噹噹噹噹,來吧!」


坎羅六點半就醒了,他沒聽見吵死人的監獄廣播,也沒有獄警拿棍子敲擊門扇的聲音,只有身旁梅斯平穩的呼吸聲。他湊過去依偎了對方好一會兒,用蹭蹭梅斯的肩膀和臉頰(梅斯還是睡得很熟),最後幫對方蓋好棉被,下床盥洗。

某方面來說梅斯適應環境的速度比他快得多。

坎羅早梅斯三個月出獄,但獄中作息還是雷打不動地維持到現在;梅斯出獄後也維持了約一個月,接下來也不是說日夜混亂,只是恢復到他有些隨性的作息。

早上要賴床,不工作的日子可以半夜悄悄看電影,三餐如果沒有坎羅盯著,大概也會放飛的很快樂。

哎,就這點來說,坎羅還是挺羨慕的。

大約七點半時梅斯醒來,和坎羅一起吃了早餐。餐後他們慣例與里歐視訊通話,聊了彼此的近況。里歐很忙,能聊天的時間也很短暫,不過視訊中里歐笑容中的快樂從沒消失過。能見到彼此——就算是用視訊——竟是如此令人欣喜的事。

接著兩人外出用餐,在午後的陽光下在街上散步。路兩旁的行道樹形成很美的林蔭,細聽鳥聲蟲鳴,不遠處的學校傳來孩童朗朗讀書聲,時間在兩人腳下緩慢流淌。

「梅斯,我忍不住想,平常這時間,我在獄中正做些什麼。」

坎羅拉住梅斯的手晃晃,「明明像是刻在腦子裡的日程表,現在忽然完全記不清了。」

梅斯彎起唇角:「這算什麼,我在踏出監獄的那一步,就全忘光啦。」

「……梅斯啊,有失智跡象要預防勝過治療。」坎羅語重心長,然後在鳥語花香的人行街上被掐臉報復。

他們又走了一會,坎羅的腳帶舊傷,走起來有點跛,梅斯病時傷了肺,走得太快會忍不住喘。因此他們的速度很緩,現在的生活可沒有日程表追著走了,更不需要點名。

只有彼此,和怎麼也不滿足的親暱。

「梅斯,」坎羅忽然說:「我記得無論什麼時間,我都一直想你。」

梅斯:「甜言蜜語好肉麻。」

坎羅:「欸。」

梅斯笑起來,嗓音低而輕:「但我也一樣。」

FIN

 

後記

普羅米亞上映一周年之際,我終於寫完了這個頗沉重的腦洞。

我從一刷開始就好喜歡幹部,看完前日談更是完全止不住愛意。刀子腦洞一個接一個開,雖然成文的很少,但還是很感謝哀號著卻又聽我說的爆言群大家。

加入救火隊這樣的後日談雖然比較輕鬆快樂,但這是可能的嗎?幹部組畢竟和里歐不一樣,他們是保護者的同時也是快樂縱火犯,這樣的罪並不會因為身為被害者而減輕。我想看他們入獄會發生什麼事,但實際寫出來,似乎還是偏向到苦難、相愛,而不是贖罪了。跟里歐的羈絆也描寫不足,我的功力還要再加強。

這本本子能生出來,最要感謝陪我一起寫文的小瑜兒(結婚太太)。她給了我好多糧食,不嫌棄我自來熟的搭訕,還跟我一起寫文。沒有她,我絕對沒有動力把故事完整寫出來,並且不拐到各種亂七八糟的BE。

感謝拍落給了我意境這麼棒的封面,感謝連載期間所有哀號著留言、點讚、點進來看文的大家,你們給了我繼續與不開天窗的動力,感謝現在拿著這本書的你。

2020824陽星
PLURK/human_love

謝謝看到這裡的你,我是小瑜。掉進普羅米亞坑連自己都蠻意外的,雖然幹部組相較咩呀其他CP冷了點,但對我這種長年寒帶的人來說,就像駱駝誤入熱帶雨林(?)第一次參加看本會、應援場、交換無料,也久違地為買本早起衝場次。真的很開心喔,能遇見普羅米亞,遇見為生命、為重要之人而燃燒的他們,遇見了大家,真是件美好的事。

謝謝陽星太太當初邀我連文,到十三章為止坎羅的部分、還有三篇番外,是我負責的,雖然不知道讀者的感受是如何,但寫起坎羅視角真是很順手又很愉快,每次都覺得他怎麼能融合可愛帥氣傻傻於一身呢?真是太喜歡他了。然而我是個梅斯推,陽星太太是坎羅推,為什麼我們當初會這麼分配呢XD

後來因為自身原因沒有聯文到最後,有點遺憾也感到很抱歉,幸好這個故事還是順利完成了,有生之年填平了第一個中長篇坑呢哎呀好開心(並不是)也是第一次排膠裝本,望順利。

再說回本子的事。贖罪是很沉重的主題,自己卻沒能把那樣的重量寫出來,就連思念和煎熬的氛圍也營造不好,字裡行間總是歪往奇怪的方向。「我是甜黨平常不寫虐文的呀」,雖然很想這樣說,但如果有機會,想呈現出更多層次的他們。

謝謝陽星太太邀請我聯文,謝謝拍落畫的封面,謝謝一直以來願意看這篇文的朋友。

還想寫好多好多的幹部組,跟著BOSS不停燃燒下去吧。

20200830 小瑜兒
PLURK/babygoll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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