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rrespondances〉

TAG:詩、森林

自然是一座神殿,那裡有活的柱子
不時發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語音;
行人經過該處,穿過象徵的森林,
森林露出親切的眼光對人注視。

彷彿遠遠傳來一些悠長的回音,
互相混成幽昧而深邃的統一體,
像黑夜又像光明一樣茫無邊際,
芳香、色彩、音響全在互相感應。

有些芳香新鮮的得像兒童肌膚一樣,
柔和的像雙簧管,綠油油像牧場,
——另外一些,腐朽、豐富、得意揚揚,
具有一種無限物的擴展力量,
彷彿琥珀、麝香、安息香和乳香,
在歌唱著精神和感官的熱狂。

——夏爾·皮耶·波特萊爾;《感應》。



  問,該如何追上一只在森林中狂奔的野兔?

  L答,那就跑得比牠更快。



  L倒入稀釋劑和乾性油,最後加上俗稱「果凍」的速乾調和劑,以刮刀均勻混合;畫筆浸入調配好的油中,沾上顏料,在畫布落下濃重的一筆。

  「薰衣草油和罌粟,L,你什麼時候學會這種有錢人的附庸風雅了?」Z坐在畫架旁的三腳凳上,交疊起一雙修長的腿,興致盎然地看著L工作,「雖然都是花油,但它們的氣味可一點也不搭配。」

  「我不是在調香。薰衣草油是最好的揮發油,罌粟油能呈現光澤、長久持色。」L答,言下之意是他不在乎這些油類的氣味好壞,只需它們達到最佳成果。

  然後他聽見Z發出輕笑,並說:「我聽說薰衣草油跟松節油最大的差別只在,薰衣草油聞起來很香。」

  「薰衣草油的慢速揮發與極強的溶解性都是松節油不能比的。」L手中的筆沒有停下,質地如奶油的顏料團在畫布上鋪開。

  第一層是最深的陰影,Z暫且看不出對方要畫什麼,只見東一豎西一橫的冷棕色線條如蛛網蔓延,逐漸擴散到整張畫布上。

  「怎麼就突然想畫畫了?」Z問。他是真心好奇,L平常雖然會為了攝影或金屬藝品畫設計圖,但那都只是潦潦的鉛筆草稿;L沒在他面前畫過油畫。

  L微微偏頭,彷彿能透過遮蓋雙目的繃帶注視這個好奇心過重的男人。他反問:「你怎麼就突然來我這兒了?」

  「我想看你畫畫啊。」

  「在來之前,你不會知道我要畫畫,Z。」

  Z聳聳肩,目光重回畫布。這時他終於能從堆疊起來的顏料,看出L畫出許多的樹。這似乎是一座夜晚的森林,枝條朝幽深的夜空伸展,氣溫很涼,夜裡起了薄霧,但這一切並不恐怖,他能察覺這座森林隱密的生機——蛙鳴、兔子高高豎起的長耳朵、樹梢上鳥兒振翅刮起的風——這不是一座孤獨的森林。

  「我不知道,但我是特地來看你畫畫的。」Z的紫眼睛轉了一圈,狡黠的光總在那之中如同星星般閃呀閃。

  L嘆息:「Z先生,你神奇的邏輯總讓我驚奇。」

  「所以——你怎麼就突然想畫畫了?」Z的問題回到原點,空氣中各種油類與顏料混雜的氣味讓他莫名放鬆,L落筆的速度那樣快,彷彿毫無猶豫與思考,只是還原畫布原有的模樣。

  「因為我腦中出現了這座森林。」用乾布把筆上的顏料擦去,L繼續為森林添枝加葉,Z還來不及細想,就見這位蒙眼的朋友用藍色顏料在本該是樹葉的地方突兀點綴,他連忙說:「你沾錯顏色了。」

  L微頓,又繼續畫他的藍樹藍草地。

  Z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值得在故事會上宣講的八卦,不過顏色古怪的樹葉與草逐漸與整體畫面融合協調,倒也沒太奇怪。

  這時候L說:「我的森林就是這樣的。」

  他畫上最後幾筆,那是整個畫面的光源,懸掛空中的上弦月。

  Z欣賞了一會,彎起唇角,「我喜歡你的森林,看上去藏了許多寶藏,也躲著不少殺人埋屍的壞蛋。」

  L虛指其中一棵樹,「看上去你適合被埋在這下面。」

  「L,你不適合當埋屍的人。」Z起身做了個邀舞的動作,不待對方接受或拒絕,便悠然地做了個迴旋舞步。他說:「你的森林看上去很適合跳舞。」

  L沒再說話,兩人安靜片刻,Z又開啟了假日登山的話題。

  「山上不會有藍色的森林。」L似乎難得開了個玩笑。

  「沒關係,」Z說:「我已經看到過了。」

  看到過,那麼,離得到也不遠了。



  問,該如何追上一只在森林中狂奔的野兔?

  Z答,等牠跑得筋疲力竭,原地倒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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