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迷路的旅人

※本文CP為場地圭介×松野千冬。

※流水帳、謎之時間軸。

電風扇用盡全力嗡嗡運轉扇葉，卻怎麼也無法使悶熱的空氣流動起來。窗外蟬鳴正盛，松野千冬直到十二歲都還很喜歡蟬，喜歡抓也喜歡聽，但直到他升上國中，在生物課學到所謂蟬鳴原來是公蟬求偶的手段，彷若將炙夏推往高潮短暫而奮命的高唱，翻譯成人類的語言也大抵只是「我喜歡你！我喜歡你！」這樣的吶喊，千冬就不那麼喜歡蟬了。

因為感覺很遜。

實在太熱了，他伸腳想摁電風扇的按鈕，但為了將風吹往整個客廳，電風扇貼著牆放，松野千冬整個人都要滑下沙發了，腳趾也沒辦法碰到一點。

「千冬，風扇已經調到最強了。」場地圭介提醒他，一手推推因汗不斷下滑的眼鏡，另一手拿著作業本搧啊搧。

相較不易出汗的千冬，場地是容易燥熱的體質，每年七八月都為苦夏煩惱，小時候跟佐野家幾個孩子出去曬整天太陽，只有場地得了熱感冒。也因為這樣的體質，場地的父母才督促著自家兒子到佐野家的道場練武，希望身體強健後體質能有所改善。

「好熱啊，寫完這張考卷我們乾脆去家庭餐廳吹冷氣吧。」場地重新拿起筆，寫下幾個歪歪扭扭的數字，千冬自然同意的。松野家和場地家都沒裝冷氣，房間朝向又導致下午西曬嚴重，他們只能窩在客廳寫暑假作業。

千冬把瀏海扎成一束，每當他低頭寫字時，翹在腦袋頂上的髮束就會一晃一晃的。他寫下最後幾筆，然後舉高考卷喊：「我寫完了！」

「太好啦，千冬教我！」場地實在對排列組合的數字沒輒，他永遠搞不清楚為什麼數學題總有個同學會要與B鄰座、但絕對不跟CDEFG坐的麻煩人物？為什麼要一邊往泳池蓄水、一邊瘋狂放水？為什麼要把雞跟兔子關在同個籠子裡並計算他們有幾隻腳？為什麼小明總在將墨水翻倒在考卷上？為什麼……

千冬說：「那不行，我全用六角鉛筆骰的。」

場地伸手朝千冬的額頭用力彈下去，千冬嗚啊了一聲往後倒在沙發上，左滾右滾終於掙扎爬起來。

「欸嘿，其實我會寫，逗你玩的……等等場地哥我錯了、啊哈哈哈、搔癢是犯規、犯規的！哈哈哈哈住手——！」

「今天一定要讓你知道誰才是隊長！」

「哈哈哈哈好癢、救、救命……」

場地本來就比千冬力氣大，加上身高體型的優勢，把人整隻按在沙發上搔肚子，無論千冬怎麼扭動都躲不開，笑到眼淚都出來了。

場地壞笑，捏著千冬的腰威脅：「投不投降？」

「投、投降……」總算不被搔癢了，千冬笑到脫力，癱在沙發上仍不忘舉高一隻手表明忠心：「場地哥是我永遠的隊長，就算他數學很爛，我也最崇拜他——不要再搔癢了，投降、投降！」

場地勉強放過自家副隊長，爬起來扶正眼鏡，繼續寫數學作業。千冬坐到他身旁，其實他的成績也很普通，但自從認識場地後，因為多了一起讀書的夥伴，加上他必須先弄懂才能教場地圭介，幾個月後他的成績有了顯著進步。

認識場地哥之後，發生的都是很好的事。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笑起來，場地問他笑什麼呢？千冬說：「因為很高興跟場地哥一起寫作業啊！」

場地點點頭說原來如此，然後沉吟道：「我也很高興，但依我們寫作業的速度，大概可以高興到暑假結束都寫不完。」

「……場地哥，你覺得東卍其他人能借我們抄嗎？」

「怎麼可能，他們都是不良，不良幾乎都不寫作業。」場地說：「說起來Mikey明明上課都在睡覺，為什麼沒跟我一起被留級！」

千冬想說我們也是不良，不過眼看場地一副要立刻找Mikey打架、弄清楚這傢伙獨自聰明的秘密，千冬連忙提議：「我覺得三谷君會寫作業。」

「但他是二年級，而且三谷看起來就不會借我們抄，又沒空教我們。」場地說，千冬努力想著認識的人裡還有誰能救救他們。

「那武小道？」

千冬嘆息：「場地哥，武小道是笨蛋。」

「我們周遭怎麼都是笨蛋。」場地也嘆氣，不過兩人的眼中都充滿笑意，「啊，大概是因為我們也是笨蛋。」

「說的也是。」

※

等場地圭介終於寫完數學卷，兩人頂著大太陽走往家庭餐廳。或許因為太熱了，路上的車輛和行人都很少，顯得蟬聲更響，聽久了讓人耳朵發麻。

當家庭餐廳的自動門打開時，迎面而來的冷氣讓他們有種重獲新生的感動，兩人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點餐裝飲料後繼續寫作業。

「喂！你撞到我了！」不遠處的飲料吧忽然傳來怒叱，千冬和場地同時聽見熟悉的聲音——「對不起！咦，但、但明明是你撞過來的……」

「是武小道啊，場地哥，我去看一下。」千冬起身，場地點點頭，這種程度的麻煩千冬一個人就夠了。

當千冬靠近時，撞上花垣武道的不良正兇狠地要脅：「廢話少說！你的飲料沾到我的鞋子了，快給我賠償金啊！」伸手就要去扯武道的領子，被千冬一把打掉。

「不要在餐廳鬧事比較好吧，老闆會困擾的。」千冬說，然後攬住武道的肩說：「我剛剛可看見了喔，是你撞到他的，不過既然這傢伙沒受傷，我們就不用賠償金了。」

其實根本沒看到——松野千冬心想——不過氣勢不能輸。

「你……！」

千冬轉頭跟店員借來拖把，「啪」一聲按在地上，差幾公分就要碰到對方的鞋尖，「我們來清理就好，不用客氣。」

錯過了說話的時機，況且千冬看起來不太好惹，不良混混只好扭頭就走。武道鬆了口氣：「太好了……謝啦千冬！」

「客氣什麼。」千冬邊拖地邊問：「武小道你自己來吃飯嗎？」

武道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日向待會也會來，好像家裡有事遲到了。」

「欸——那要不要跟我和場地哥一桌？」千冬雙眼放光，「日向她功課很好吧？」

……

「……然後這裡再加上這裡，X值就出來了喔。」橘日向用鉛筆寫下計算過程，場地和千冬看得認真，只有武道鼓著臉喝飲料。

「喔喔，好厲害，我竟然聽懂了！」

「我也是，不愧是日向！」

花垣武道幽幽嘆息：「妨礙別人談戀愛會被馬踢哦……」他要和日向約會！兩人獨處！吃吸管折成愛心型的情侶套餐！

「武道，你也要一起聽哦？」日向認真說：「說好要上同一所高中的。」

「是！我會認真！」

多虧日向這個外援，場地和千冬又寫完一張考卷。場地一筆一畫在考卷上寫名字，覺得特別有成就感。

然後他的考卷被淋上紫色的葡萄汽水，所有字跡全暈了開來，同桌的四人都愣住了，千冬一拍桌站起來。

「你們做什麼！」

「做什麼，當然是來還剛剛的飲料啊。」先前向武道威脅賠償金的混混放下倒空的玻璃杯，露出挑釁笑容。他的身後還跟著五六個人，看來是混混找來的外援。他說：「女人可以先走了，弱雞、金毛和書呆跟我出去外面，我們好好談談賠償金的事。」

「……我一個人就夠了。」

「啊？」

「我說，到外面去，我一個人就夠了。」場地圭介起身，拿下眼鏡扔給千冬，後者手忙腳亂接下，就見場地扯著混混男人往外走，速度之快，其他人小跑都跟不上。

「我們也去吧千冬！」

「你留在這裡保護日向。」千冬把武道按回椅子上，露出笑容：「我和場地哥沒問題的，好好享受約會吧。」

※

「知不知道那張考卷我寫得多辛苦！」餐廳旁的巷子傳出場地圭介的暴喝，然後是求饒聲跟呼痛。

「哈啊，你們這些人肯定不寫暑假作業吧！二元一次方程式、超級、難懂、啊！」

場地每說一個字，就落下一次重拳，最後混混集團狼狽逃出小巷，與千冬擦肩而過。

千冬走近，見到場地站在狹窄的巷內，一束陽光穿過兩側樓房層層疊疊的遮雨棚照亮他的側臉，淺棕色的虹膜在光照下有點像貓，在肆意放縱後顯得暢快而熱烈，沾上汗水的睫毛和皮膚亮晶晶的，他拉開髮繩任長髮散下，然後轉頭對千冬露出笑容。

「你來啦，千冬。」

心臟忽然用力鼓動，砰通聲與嘶噪的蟬鳴爭響，松野千冬怔愣地看著眼前人，下意識撫上跳得發疼的心口。

他忽然察覺這種悸動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可每次都是為同一個人怦然。這不是一個特別的時刻，甚至無法具體描述，但這瞬間他明白了內心洶湧的感情是超乎友情的戀慕，對於場地圭介，對於這耀眼到讓他有種衝動要掉下眼淚的人。

場地又喊了一次，見千冬還在恍惚，乾脆一把攬住他的肩往家庭餐廳的方向走。千冬過了幾秒才回神，看看褂子肩上的手又看看身旁的人，終於低聲開口。

「場地哥，蟬真的好吵。」

「嗯，蟬？」

「是啊，我本來不太喜歡蟬，現在啊、」他露出有點苦澀的笑，「更討厭了。」

——因為我，原來跟大聲鳴叫的蟬一樣啊。

千冬心想，唯一不同的是，「我喜歡你」這種話，大概要永遠掩埋在這個盛夏了。

FIN

（補遺）

武道和日向在餐廳等待，兩人都因為擔心而坐立不安。

日向把場地被弄髒的考卷紙儘量擦乾，但上面的字仍舊糊成一片，她小聲問：「會沒事吧？」

「……果然我還是出去看看！」武道說，正要起身，背後伸來一隻手把他按了回去。

Mikey說：「不用擔心，想也知道場地怎麼可能會輸。」

武道嚇了一跳，轉頭就見Mikey、Draken和三谷坐在鄰桌喝飲料。Draken笑道：「還真是多災多難啊武小道。我們剛坐下就看到你被撞，點好餐正準備吃，又看到場地的作業被潑汽水。」

武道無法否認。

三谷隆適時澄清：「我們本來要幫忙的，但Mikey君說交給場地就好。」

「唔，因為我有種預感，場地今天肯定想找我打架。」Mikey咬著湯匙含糊道：「乾脆放他去打打別人消消暑。」

三谷問：「我還是不懂，為什麼場地要找你打架？」

「對於竹馬的直覺。」

在Mikey深沉的回答中，場地領著千冬回來，一見到Mikey就指著他大喊：「啊！Mikey，為什麼你上課都在睡覺還沒被留級！」

「因為我比你聰明？」

「想打架嗎——」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