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迷路的旅人

耳邊傳來塑膠手套摩挲的窸窣聲，靈活的手指將染劑均勻搓揉在頭髮上，待所有頭髮都沾上染髮劑，梅斯拿保鮮膜包緊坎羅的頭髮，要他乖乖等半小時。

坎羅坐不住，想去浴室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卻被梅斯按在椅子上，用濕毛巾擦乾淨染髮時稍稍沾染到額際和頸部的染劑，一邊觀察染色狀況。

坎羅沉重地與里歐和梅斯說：「我突然發現，我常常被稱讚可愛。」

梅斯在往里歐的碗裡夾菜，夾了尖尖一碗，此時也夾了一塊肉往坎羅嘴裡塞。

一直以來都是梅斯給坎羅說故事，從小到大，梅斯說的那些故事都不是書上既有的童話，而是他自己編出來的，內容大抵圍繞著坎羅各個時期會愛聽的內容。

小時侯的坎羅喜歡聽一個小小孩闖過千山萬水、終於從惡魔手中救回父母，從回父母懷抱與疼愛的冒險故事；

「太冷了，鬧鐘還沒響我就被冷醒……」梅斯說，他整個人都在棉被裡，身上除了睡衣還套了毛衣。

「這麼冷還下雨，這種天氣怎麼起得來。」坎羅表示同意，他連眼睛都睜不開。

早晨的鬧鈴響起，坎羅睜眼，是起床上班的時間了。他按掉鬧鐘，推推身旁的梅斯，毫不意外梅斯不肯睜眼，迷迷糊糊地嘟囔。

「大冰奶……黑胡椒鐵板麵加蛋……」

坎羅意外發現了梅斯的秘密，精確來說，他發現梅斯正準備跟某人告白。

這個發現起於一個傍晚，燃燒者聚集地的人大多在準備晚餐，只有梅斯一個人獨自往外走，坎羅跟蹤了許久才見梅斯在一棵歪脖子樹前站定——這大概是荒原上僅剩的幾棵樹了。

梅斯因為太過無聊，決定要來欺負坎羅。

他伸手捏住坎羅的右臉頰，聽見坎羅「啊？」了一聲，就用力往旁邊拉扯。

刺穿鎖骨上窩薄薄的皮肉，安入底座，最後鎖緊埋釘。上下總共三枚銀釘，當梅斯抬頷睥睨時冰冷的金屬光特別顯眼耀目。

坎羅喜歡用手指繞著他接近喉管的銀釘打轉，而梅斯總大方仰頭讓坎羅撫摸親吻。坎羅用雙手環住梅斯纖細的頸部，喉管與頸動脈都是致命要害，而他便是在坎羅面前露出要害的野獸。

　　他想那聖徒永遠純潔；他想玷污聖徒的一切。

※

1-很睏很睏

　　狸今天很睏很睏。

梅斯的酒量很好，至少跟這人認識這麼多年來，坎羅沒真正看他醉過。借酒裝瘋倒是有，非常難過鬱鬱的時候梅斯拉上坎羅喝酒，通常都是坎羅先醉，跟梅斯一起胡鬧，恍惚間卻看見梅斯仍舊雙眼清明憂慮。

坎羅實在很想知道真正醉酒的梅斯是什麼樣子的，有天他使詐，揚言要和梅斯拼酒，不過私下卻把自己的酒換成茶。兩人一杯一杯對飲，梅斯泰然自若，坎羅卻喝茶喝吐了。里歐聽見響動前來查看，就見坎羅哇拉拉吐出許多茶水，里歐驚問：「怎麼坎羅喝了這麼多酒？」

消火後回歸一般人的生活，照理說他們的感情該更趨平穩，但或許是過去總為生存忙碌，沒時間注意兩人間那些尚未磨合的生活習慣，在搬入新居後，兩人爭吵的頻率反而上升，有時甚至會延伸成冷戰。

坎羅最受不了冷戰，他寧願與梅斯大吵大罵，說清楚究竟又不爽什麼；再不然打一架也好，痛快淋漓互毆一頓什麼都解決了。

梅斯剛結束救火隊的勤務，就接到坎羅的電話，電話那一頭傳來抽鼻子的聲音，然後坎羅嗚咽著說：『梅、梅斯，我好喜歡你喔，嗝，怎麼辦，我好喜歡你……』

「什麼？」

就算在結婚這種重要場合，坎羅還是一樣脫線——梅斯如是說，並幫他一手打理好西裝、領帶和頭髮，坎羅的皮鞋鞋帶鬆了，正想彎腰綁，梅斯卻更快蹲身替他繫好。

「不用連這種地方都幫我啦……」坎羅嘟囔。

「好辣！」坎羅大喊，整個救火隊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只見他桌上擺著一盒早餐店鐵板麵，嘴唇紅豔豔的，正急急忙忙喝大冰奶解辣，喝完奶茶又跑去裝水，咕嚕咕嚕灌了半瓶才緩過勁。他目光空茫，喃喃道：「宮保雞丁鐵板麵也太辣，辣到我都醒了……」

「怎麼會買宮保雞丁口味？你根本不能吃辣吧。」露琪亞探頭觀察了一會，見坎羅辣到眼淚緩緩流下，還冒出鼻涕泡，小心翼翼遞過一包衛生紙，像隔著柵欄在餵羊，立刻被坎羅抽了過去。

坎羅與梅斯坐在廢棄加油站的屋頂上，遠處的普羅米波利斯正施放跨年煙火，因為距離遙遠，他們聽不見煙火爆破的轟鳴，只在寂靜無人的曠野中遙望被燦爛光芒圍繞的佛塞特財團大樓，與朵朵綻放到夜空中的煙花。

「沒有燃燒者了，倒是重新有了煙花。」梅斯感慨，自從三十年前燃燒者在世界各處出現後，人們對火焰的恐懼且戒備，用火上有許多嚴格的法律規範，跨年時各國倒數施放大量煙火的畫面，也成為只存在於影像紀錄中的歷史。

一顆子彈射向他的心臟。

梅斯幾乎是飛一樣向坎羅撲了過去，時間被拉得特別長，彷彿電影誇張的慢動作鏡頭那樣，坎羅能看見梅斯睜大眼睛，曲起的腿顯得有力修長；手朝他的方向使勁伸展，好像再努力一點就能成功捉住什麼；藍色髮絲隨著他躍起的動作揚起又散開，彷彿翅膀——坎羅心想，那是只屬於他的青鳥。

故事是這樣的，坎羅和梅斯本來分別屬於兩個燃燒者團體，那時候財團的搜捕還不那麼嚴密，燃燒者的數量也更多，不僅一般人排斥燃燒者，燃燒者間也因為立場和利益衝突不斷。

坎羅和梅斯當時都不是首領，坎羅是個強力的打手，槍尖般的角色；梅斯是所屬團體的軍師，綢繆策劃十分了得。

梅斯到聖誕節前一天，聽見路上的女孩子討論準備給送男友什麼禮物，圍巾、遊戲片或球鞋，當然還要附上手工卡片——才猛然驚覺，他好像沒正經送給坎羅什麼。

坎羅是會盡心送禮物的人，即使他送的禮物在外人看來很莫名奇妙，但他總是頃全力把自己有的寶物全捧到梅斯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