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迷路的旅人

一直以來都是梅斯給坎羅說故事，從小到大，梅斯說的那些故事都不是書上既有的童話，而是他自己編出來的，內容大抵圍繞著坎羅各個時期會愛聽的內容。

小時侯的坎羅喜歡聽一個小小孩闖過千山萬水、終於從惡魔手中救回父母，從回父母懷抱與疼愛的冒險故事；

少年時的坎羅喜歡聽一個少年經過疼痛與歷練，最終成為拯救眾人的英雄的故事；

成年後的坎羅偶爾跟梅斯獨處還是會滾來滾去要求要聽故事，於是梅斯就講一個大廚做了好多好吃的飯菜甜點、擺了滿滿一桌，全鎮子的人都吃飽的故事。

講完之後梅斯和坎羅都餓得要命，兩人啃著乾巴巴的壓縮餅乾想像那是大廚的美味料理。坎羅吃完後還是很餓，要求梅斯再講一個，不那麼讓人肚子咕咕叫的，於是梅斯又講了一個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個總貓著背的男人，他的頭髮蓬蓬松鬆，有兩個翹起的尖角，讓人遠遠看就像動物的耳朵。」

坎羅覺得這個描述似曾相似。

「有天男人發現自己的舌頭特別怕燙，被朋友說：『這就是所謂的貓舌頭哦！』，男人大吃一驚，在吃驚時嘴巴也變成貓嘴。」梅斯說：「但他還是改不掉貓背的習慣，於是頭髮慢慢變成貓耳朵、屁股上也長出貓尾巴，手掌變得毛絨絨的……」

「……這是勸導小孩不要駝背的警世故事嗎？」坎羅不自覺直了直腰桿。

梅斯：「貓背男很害怕，就找到聰明和善人很好髮質也好的朋友，請他救救自己。」

坎羅：「對朋友的形容詞也太多了吧！」

梅斯不理他，繼續說：「聰明和善人很好髮質也好的朋友說：『交給我吧！』，就雙手握住住貓背男的肩膀用力往後扳，啪嘰一聲——」

「啪嘰一聲？」

梅斯點起陰森森的藍色火焰：「……貓背男就斷成兩半了。」

「呃啊啊這是什麼鬼故事啊！」坎羅感覺自己受到精神上的傷害，朝亂講故事的梅斯撞了過去，梅斯一邊抵抗坎羅的攻擊，邊說不然我講另一個版本，長出貓耳貓尾後這個男的進入貓的發情期，燥熱難耐、面色潮紅、眼角泛淚，在床上忍不住用夾緊棉被磨蹭腿間……你害羞什麼，又不是在指你？哎呀，還是坎羅你忍不住把自己代入唔嗚——

坎羅捂住梅斯的嘴讓他別再講下去，掌心卻被梅斯舔了一下，麻麻癢癢，他紅著臉叨念：梅斯，你才更像貓吧！

※

這天梅斯睡不著，坎羅自告奮勇要給他講床邊故事，也不知道從哪借了一本童話集，念給梅斯聽。

「……從此，王子和公主就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勇者終於打敗了巨龍，救出公主，從此幸福地在一起。」

「從前從前啊——」坎羅念得認真，梅斯卻有些煩躁地從被窩裡起身，扒扒頭髮，要坎羅別念了。

「你不喜歡？」坎羅闔上書，面上掩不住失望。

「還不如把我打昏或幹昏。」梅斯垂眼，顯得很疲憊，坎羅想了想把書放下就往梅斯的被裡鑽，嚇得後者整個人都清醒過來，驚道：「先說要打還是幹，我有個心理準備……」

「梅斯，」坎羅抱著梅斯躺好，「對不起啊，你說了那麼多故事給我聽，呃，雖然很多都很怪……但我沒辦法也編一個故事哄你睡，只能講書上的。」

「我不是不喜歡書上的故事。」梅斯對坎羅解釋：「我不喜歡童話故事。」

坎羅訝異於梅斯竟不喜歡童話，「那你還講那麼多給我聽，從小到大抓著我講！」

「那是你抓著我吧？」

「至少我一點也不想聽恐怖故事啊！」

兩人爭辯一會沒有結論，在一起的時間太過漫長，很多記憶的細節都變得模糊曖昧，到底是誰先提出說故事的也早已記不清了。彷彿清晨隨風飄散的紗質霧氣。

接著梅斯輕笑，彷彿呢喃自語般說：「童話故事一般不會發生在像我這樣的人身上。」

「……」

「所以我能夠說，但不喜歡聽。順道一提，我喜歡說坎羅當主角的故事，包括色情貓咪。」梅斯雙手攬住坎羅的腰背，這個姿勢坎羅見不到他沉鬱的表情，想只要帶到這個玩笑，讓坎羅哇哇叫著捂他的嘴，這個令人

不喜的話題將不會持續下去。

但坎羅沒有哇哇叫。

他問：「梅斯，為什麼？」

坎羅的問句沒有任何嘲諷的意味，他僅是像平常那樣單純地問為什麼，並希冀梅斯為他解答；但這個問題卻讓梅斯感覺胸口被尖銳的事物刺傷，那是壞皇后魔鏡的碎片，唯有自卑之人才會被口吐實語的魔鏡所傷；那是讓荊棘公主沉睡百年的紡錘，無論怎麼逃避、銷毀、閉目不看，總在難以預料的時刻穿刺致命的指尖。

他想自己的定位會在故事中哪兒呢？當然不可能是主角，反派更當不上，連字裡行間稍加提到的小角色也不是——被遺忘和排除在故事之外，出生死去，悄聲無息。

或許只因那一點點的不甘心。梅斯心想，就因那點不甘心，他拉上坎羅試圖成為某時某刻的主角，點燃火焰，讓世人的目光聚焦；偽裝英雄，卻只做到半調子的拯救。

梅斯不語，他無法對坎羅說出真正的答案。追隨里歐後、不，看見里歐的剎那，他忽地全然理解真正的英雄與主角該是那樣的，耀目的光、真實之火，該是那樣的。

坎羅忽然開口，打破一室沉默：「梅斯，我其實也想過啊，我當不成主角。」他認真說：「如果在桃太郎的故事裡，我是左邊那半桃子，梅斯就是右邊那半。」

「……哈？」

「如果在美人魚的故事，我是熱帶魚，梅斯可以當海帶。」

「坎羅我真的聽不懂你的比喻……」

「如果是睡美人的故事，我是一根荊棘刺，梅斯就是我旁邊那根刺。」坎羅感嘆，「唔，如果是北風與太陽的故事，我是旅人的上衣，梅斯就是褲子。」

「我們，就不能，當人類嗎？」梅斯方才的感傷完全被坎羅帶跑，他陷入一下當桃子、一下又成褲子的玄妙世界，抬頭見坎羅笑得開心。

「我喜歡聽梅斯的故事，但那些故事裡都沒有你，就算成為主角，我還是覺得可惜。」坎羅說：「不是主角也沒關係！我還想過，如果世界是一部電影，我們大概也就出場個十幾分鐘，大部分的鏡頭還是背景小人。」

「糊糊的那種。」

「嗯，糊糊的那種。」坎羅還是笑，「但至少鏡頭照在我們身上的時候，要盡力佔滿整個畫面。是吧，梅斯？」

「唔嗯，畢竟坎羅的頭很大。」梅斯也笑起來，「真好呢，坎羅。」

「對啊真好……不對，吼梅斯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麼——！」

梅斯說聽懂啦，給跟他同一格的糊糊背景小人一個晚安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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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續一：

坎羅：我覺得我們大部分會出現在電影彩蛋或番外篇。

梅斯：還有NG畫面。

坎羅：不要啦？

後續二：坎羅又給梅斯講了童話故事，這次是他自己寫的。

「……從此，桃子的左邊和桃子的右邊，就跟Boss一起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那麼大個桃子，Boss能吃很飽呢。」

「啊，我不想被吃掉……但被Boss吃的話好像又可以，可惡，怎麼辦啊梅斯！」

後續三：里歐給他們講故事，首先介紹童話裡國家的王權制度、各國政治局勢、平民百姓的生活情況、人均GDP、貧富差距、惡龍的惡是人為杜撰的可能性、鬼族和妖魔也需得到平等對待……

坎羅和梅斯每次聽Boss說故事都睡得流口水。

有次梅斯意識朦朧，強撐著聽到里歐說到故事的結尾：「……希望坎羅和梅斯，今晚也會做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