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在接受聰實老師指導前,成田狂兒要跟黑心企業的同事們約法三章。
祭林組的例會上,組長雲淡風清的宣布:「這次也是加分制。」
錯一個音加一分,分數最高的人會成為爛歌王。組長當然不會詳細解釋,畢竟這套評分系統已行之有年,包含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潛規則,大概只有剛加入的新人菜鳥會露出惶恐困惑的表情。
「自由選歌,沒有限制。」組長意味深長的目光掃過在場眾人,「可以期待『獎勵』,我這幾個月又學了幾種新手法。」
沒有人開口,但整個空間彷彿都被安靜的、倒抽冷氣的聲音充滿,還有幾人下意識抬起手臂,去看看被留下永久記號的位置。
——會「揪」起來哦,每次看到心臟都會「揪」、「揪」的,很可怕吧……
……
「組長有那什麼,絕對音準?一聽就知道你有沒有唱錯,很厲害吧。」
「啊啊,是呢,自由選歌。不可以唱組長討厭的歌,但也不可以唱組長太喜歡的歌。要好好『自由』選擇喔。」
「獎勵的部分——打雷、狗、討厭的政客、警察、蜜瓜麵包,啊,那傢伙是Kitty貓,雖然組長刺的像貓妖。」
成田狂兒向新人們解釋卡拉OK大賽的評分制度,最後當然說了成為爛歌王的懲罰。他表情誇張地描述被組長刺青有多痛,還有被刺上討厭的東西、一輩子抬頭不見低頭見,是多麼慘痛的下場,不如被剁小指呢。
被狂兒點名舉例的同僚(例如刺了貓妖那位),有些撩起袖口或褲腿欣然展示,鄭重道:「千萬要努力練習啊!」
有些就不樂意了,皺眉讓狂兒這個還沒得到過組長刺青的混蛋少揭人老底,還是先想好這次成為爛歌王後要刺什麼吧!
「我不會成為爛歌王的。」成田狂兒的自信引起眾人質問,他們之中可不能出現第二個到蒲公英音樂教室學習的叛徒了。
狂兒說自己就算不長棉絮也會贏的(不遠處傳來關西鬣狗的哼聲),他神秘一笑:「因為我找到了很厲害的老師。」
成田的同事們又不樂意了:「啊——啊啊!又一個去音樂教室的,怎麼會有音樂教室願意收黑道啊!」
「啊?蒲公英的老師可是誇我是教室裡最努力的花朵啊!」
「哈,趕快下場雷陣雨把你的花瓣打禿吧!」
「啊——」
「好了好了,我沒去,我的老師只教我一個。」狂兒解釋:「他是個國中生,合唱部的部長,之前的比賽帶領社團得了銀獎哦。」
「那為什麼不去找得金賞的部長……」
「因為我覺得聰實唱得比得金賞的社團都好,整場比賽聰實唱的最好。」狂兒解釋,聰實就是他的小老師,最近正陪他緊鑼密鼓練習。
「我不會成為爛歌王的,因為聰實老師很優秀。」成田狂兒自信的笑容很討厭,但正因為討厭程度之高,才讓他的話更顯可信。
「……」
「……」
「成田,你說的那個聰實……」
「尊重點,那是我的老師。」
「那位聰實……」
「老、師。」
「……聰實老師,」黑心企業的同事們吞吞口水、雙眼發光,像沙漠中迷路的旅人看見綠洲,「教一個也是教,兩個也是教,可憐無助的黑道也不只狂兒一個——」
狂兒不滿,說聰實老師很忙的,沒時間理除了他之外可憐無助的黑道。但他想了又想,還是改口道:「如果,只能一次,只指導幾句的話……」
「可以!就算只有一句,在這種時候也是地獄的蜘蛛絲啊!」
「狂兒好樣的,就知道你跟蒲公英叛徒不一樣!」
「現在就可以報名了吧,可以吧!」
狂兒讓大家排隊,臉太恐怖會嚇到國中生的不可以報名。
然後他說:「在接受老師指導之前,我必須跟各位約法三章。」
※
第一,不可以抽煙。
狂兒說:「煙的氣味會留在衣服上很久,如果老師被家長注意到衣服上有煙味,或許會被當作壞孩子禁足。」
「被禁足的話,不能出去玩,悶在房間裡很可憐的。」一個年紀輕的小弟心有戚戚。但和狂兒同輩的大哥就沒能同理,他壞笑:「反正我們也只能見老師一次,無論之後他被關禁閉還是怎麼樣都好,只有狂兒的歌唱課會受影響——競爭對手,OUT。」
「仁義啊,大哥,黑道的仁義。」
「在組長的刺青筆下誰來管什麼情面,我可是被組長發現很怕很怕蟑螂啊……」
既然是蟑螂那也沒辦法呢。狂兒嘆氣,他說:「二手菸對嗓子不好,我們早就整組壞光光了沒什麼差,老師還有光明的未來喔?老師他啊,說畢業前要參加夏日合唱比賽,還有整整八小節的獨唱。」
「雖然老師總是不肯唱歌給我聽,也絕對不會唱給你們聽,但那是必須好好守護的美聲喔。我除了是老師的學生之外也是老師的歌迷,你們既然即將接受老師的指導,那也是半個學生跟歌迷了,要跟我一起守護才行——」
「行了成田狂兒,你每次只有要糊弄人時才會廢話連篇。不抽就不抽吧。」
「雖說要守護,記住你們只是半個學生跟歌迷而已,聰實老師唯一的學生還是只有——」
「約法三章的第二是什麼快說啊!」
※
第二,不可以說可怕的事。
「提問,怎麼才算可怕的事,峯哥的臉算嗎?」
「嗯……可怕等級十的話大概有八吧,勉強過關。」
「欠揍啊你們!」
「譬如,手滑給誰肚子上戳了個窟窿啊、把誰沉到道頓堀啊、金盆洗手時剁了幾根手指……」狂兒細數:「男女話題也不能提,牽手親嘴都不可以,這個年紀的孩子很敏感的。」
「勾手指呢?我開了三十萬的香檳,酒吧的公關姐姐終於肯讓我勾手啦。」
狂兒想了一下,搖頭:「感情觀太腐爛了,不能讓老師聽到。」
「先說不是我遇到——收債時被店家的狗咬屁股,追了半條街才逃脫,有點血糊糊的那種故事呢?」
狂兒點頭:「如果不描述屁股部分就可以。說得夠好笑,讓聰實笑出來,我給你發獎金哦。」
「那我給老師說個好笑的故事!聽說有個毒販要載兩個條子到東京灣沉掉,結果條子跳進海裡游回岸邊。其他人把他們撈起來時說『游這麼遠好厲害啊!』,條子一號嘿嘿笑,說大家都說他的腦袋空空,大概是這樣所以能浮起來吧;條子二號從外套口袋拿出便利商店賣的蜜瓜包,說因為蜜瓜包裡空氣比麵包多,拖著他們浮了起來——」
「不好笑,而且沉道頓堀不行,沉東京灣也不行。」狂兒雙手交疊,「說起來,你們負責唱歌就好吧,別跟聰實說太多話,他很纖細的。」
「那講講成田吃章魚燒燙到的故事吧,呼哈呼哈的還舍不得吐出來。」
「講講狂兒對著車拍了兩小時照,只為了做Line頭貼的事。」
「肯定要講那個的——狂兒哥每次唱紅都要穿外套,穿穿脫脫好幾次,後來尾形哥受不了,偷偷把外套藏起來的故事!」
「噢,原來是尾形啊。」狂兒眯眼,「我還很納悶,為什麼外套會被疊在放沙鈴的籃子裡,以為是卡拉OK天國的精靈呢。」
尾形:「我想應該是精靈吧……」
※
第三。
「第三,」成田狂兒說:「指導結束之後,不能再跟聰實扯上關係。」
「是、是。」
「知道了。是說怎麼前面還喊『老師』,後來都是『聰實』了?」
狂兒見同僚們理所當然答應,反而有些訝異,這些可是連不抽菸這麼簡單的要求都討價還價的傢伙。
狂兒說:「就算認識了、是一起喝過柳橙汁的關係、意外的聊的很開心,以後在路上見面也要假裝不認識。」
「會假裝不認識的。為什麼是柳橙汁啊?」
狂兒又說:「就算和聰實一起唱卡拉OK很快樂,聽過一次那歌聲就無法忘懷,也要忍住不見他。」
「當然啦,會遠遠避開的。說起來聰實老師願意唱歌給我們聽嗎?」
「老師不願意。」狂兒擰眉,「就算願意你們也不可以聽,要把耳朵緊緊捂起來。」
「好的,會捂起來啦。」
「但是呢,如果發現聰實在南銀座迷路了,或是被小混混纏上,還是假裝好心的路人幫幫他吧。」狂兒雙手合十:「拜託了。」
小林哥讀懂了他的意思,開口近乎嘆息:「我們在『黑色』這邊,這種事必須有自知之明的。」
就算短暫的、眨眼片刻曾站在白日初昇之時,他們這些有自知之明的大人啊,還是得睜著被耀光灼燙的酸澀雙眼,用最快的速度躲到黑夜的世界。
畢竟只是一次的指導,不占任何份量的萍水相逢,黑心企業的大哥大叔們,需要被國中生拯救的只有音準。
「但是,你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成田狂兒,你接下來想怎麼做呢?
※
第一,不可以抽煙。
第二,不可以說可怕的事。
第三,指導結束之後,不能再跟聰實扯上關係。
約法三章後,那天的狂兒面色格外鄭重,他緩緩吐氣,雙手整理外衣,那是他認真面對某件事的習慣動作。
「第四,不能對聰實說髒話。第五,不能讓聰實碰酒。第六,只能有兩人以下搖鈴鼓,不可以使用沙鈴和武士刀。第七不准唱嗨了跳舞也不准脫衣服,要等評分結束才能海誓山盟。第八第九禁止放屁和散發體臭,唱歌前給我好好洗澡,身上不可以有血,眼淚藏在褲子後面的口袋——」
喂狂兒,喂喂喂,說好的約法三章,這都三倍了!
Line的提示音響個不停,未解鎖的螢幕畫面不停彈出「岡給你發了一條訊息」,而這正是這個夢最不真實的所在:聰實從不會那麼積極的聯絡狂兒,他只會一點點的、在成田狂兒想要就此收手回到黑夜世界的時候,以沐浴在陽光下的姿態輕聲對他說:「カラオケ行こ。」
真不公平,明明約法三章的時候,只想過把其他人限制在他與聰實的圈圈外啊。但說到底,真正該認清現實的,不是峯、不是尾形、不是新藤更不會是小林哥,只有成田狂兒自己而已。
夢進入尾聲,既然發現是夢,狂兒得以用更平靜的心情去面對這份記憶。他回憶起祭林組展開轟轟烈烈的報名爭奪戰。當初他與聰實說「實際報名的人是現場的五倍」,所言非虛。不是所有黑道都能像小林哥那樣拉下臉去音樂教室求援,甚至連「黑道的卡拉OK大賽」這種荒謬事實都不敢跟親朋好友透露。
狂兒等同於讓出了自己的蜘蛛絲(雖然只讓了一下下),連他自己也不明白是為了維持所謂仁義,還是只為炫耀他有一位天使般的小老師。
當時的他肯定沒有像夢裡那樣,請求同僚們在需要時關照岡聰實。就連約法三章到了第二項,因被吐槽的過火而緊急進入報名環節。
「好了好了,約法兩章就夠,我暫時也想不到第三。總之不可以抽煙喔。」
因為那時還沒被染上紅。
因為那時還沒察覺早已染上了紅。
「聰實在合唱比賽上站在第一排最中間,明明所有人嘴角都是上揚的——說起來合唱手冊也這樣要求呢——但聰實的眼睛沒有在笑,他看上去總是在做著失去什麼的心理準備。」
「聽上去很沉重啊……」
「聰實怕生但又不那麼怕生呢,第一次去唱卡拉OK時,明明很害怕,還是點了炒飯來吃。後來也是一邊害怕一邊點了鬆餅、柳橙汁、Pocky、冰淇淋、可爾必思跟炸雞塊。」
「狂兒你記得這麼清楚好可怕!」
「原本我也只想找聰實一次,想著能被合唱部部長誇獎『唱得不錯!』,就能自信滿滿參加大賽了。沒想到他會說假聲很噁心……」
「聰實弟弟也說我的歌聲是垃圾,好毒辣。」
「但他會一邊發抖一邊毒辣,這方面很可愛啊。聰實他啊,切歌的動作越來越熟練,已經可以在前奏剛響起三秒時就切掉了。不過,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他總是在我擺好架勢要大喊『紅啊啊啊——』的時候恰巧切歌。聰實他,即使對我這樣的人,即使說不想與黑道扯上關係,還是幫我寫了歌單,給我滿滿元氣,陪我去了好多次卡拉OK天國。」
叮咚,叮咚,岡聰實傳來一條Line訊息。
「狂兒哥。」
「怎麼啦聰實?」
「如果卡拉OK天國,真的是天國就好了呢……」
※
結果也只是一秒左右的夢,在吸毒吸到腦袋壞掉外星人開車撞上了時,狂兒的片刻恍惚。一切來得太快,連死亡的可能性都來不及思考,他只聽見音叉落地的聲音。
LA——
音叉的聲音越來越弱,以440赫茲的頻率共振,成田狂兒下車前看了一眼副駕,那個「只要坐上了就離不開」的位置。
「啊,還是不要再見面比較好。」他告訴自己:「都得到了聰實祝福的御守,接下來一個人也沒問題。」
說起來歌唱比賽這種事也只能一個人嘛,畢竟不是合唱部。
接著狂兒將外星人從報廢的車拖出來,朝著那張嗑到恍惚的臉狠揍。
「必須給你!這傢伙!也約法三章啊!」
前面省略。第三,不能再跟聰實扯上關係。
中間省略,這次開車撞人跟武士刀一起列入禁止事項。
第十——如果可以——好想再聽一次天使的歌聲。但只能夠想想喔,約定好了。
※
以上就是祭林組若頭輔佐成田狂兒,將他的聰實老師介紹給同事、並與他們約法三章的故事。
所以當岡聰實出現在和子酒吧時,祭林組大部分人、無論見沒見過這個小老師,都很快會意到他的身份。
「狂兒他去哪了!」
(啊,是聰實弟弟。)
(是小老師!)
(是成田那個國中生老師啊。)
「聰實弟弟,狂兒他去廁——」
祭林組的頭兒用眼神制止所有人,在一片安靜中對聰實說:「狂兒他到地獄去了。」
岡聰實悲傷而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在組長惡作劇謊言的推波助瀾下,憤怒凌駕理智,這位膽怯的少年終於爆發。
「你們也跟狂兒一起下地獄吧!」
其實,少年啊,我們現在身處的地方已經是地獄了。雙手沾滿污穢,沒有觸碰心愛之人的勇氣,總東扯西扯不重要的廢話,卻說不出一句「我想見你」。
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狂兒所謂約法三章,更不清楚他與聰實一同度過的時光,但當聰實握緊麥克風高歌時,那些未能說出口的糾結與不捨,彷彿有了具體的顏色。
狂兒啊,你的天使來接你了喔。
所以再努力一點,從地獄爬出來吧。
FIN
(補遺)
1.可怕
「我覺得——為了不讓小老師害怕,乾脆我們全員戴上面具吧?」
「笨蛋,那更可怕了好嗎!」
「黑道很可怕也是正常的,我們只要好好唱歌就好了。」
「最可怕的是你們的歌聲吧。」
「閉嘴啊蒲公英!」
2.生氣
嚇壞了,要不是有狂兒哥陪著,他都要哭出來了。
聰實本來很生氣的,但當他在卡拉OK包廂下跪時,狂兒也陪他跪下了。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聰實想只有十四歲的自己大概還不算男人,不知道狂兒哥這一跪價值黃金幾兩呢?
並肩走出卡拉OK天國的時候,狂兒忽然湊過來嗅了嗅,皺眉道:「就叫他們不要抽煙了。」
只見黑心企業的高級幹部若有所思,正當聰實想對方或許要說出嚴肅的事時,只聽狂兒說:「聰實老師,果然還是只要我一個學生就好吧。」
「……就算只有狂兒哥一個也不是很想要。」
「咦——心好痛,聰實老師!」
不知道為什麼,聰實就這樣忘了生氣,哎呀呀。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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