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迷路的旅人

「又不見了……」R嘆氣，他扔下腳鐐，本該拘束一名成年男子的鐐銬此刻只是無用的冰冷金屬罷了。他不死心的搜尋自家住處——每一個房間、沙發底下、書櫃後方，甚至家裡每個盆栽都拿起來找，也沒見到D的影子。

又讓狡詐的渡鴉逃跑了，即便是深淵泥沼般的劊子手也困不住自由的他。

R找到最後坐到沙發上生悶氣，明明兩人上床時，D還口口聲聲答應永遠不會離開——要和R開始幸福的生活哦——R為了「協助」D達成承諾，特地訂製了帶鐵鍊的腳鐐，鐵鍊一端嵌入牆裡、鐵鍊比手臂粗，而腳鐐本體符合人體工學、內層鋪棉，絕對讓D舒適的「永遠不離開」。

D是個大騙子。

當D拎著超商塑膠袋回家時，見到的就是氣到雙頰鼓起的小殺手。

「R……」D試探性開口，就見R抬頭用一雙哀怨的眼睛盯視過來，棕黑色虹膜顯得很乖，但D分明在他眼底望見湧動閃爍的紅光。那大概是殺意。

「為什麼悄悄逃走了？」R幽幽問，深怕D意識不到錯誤，他強調：「明明答應要跟我幸福的生活，卻把腳鐐用壞逃走了。」

D一聲「哎呀」，顧左右而言他：「因為我忽然好想吃牛排喔，但R在睡覺，我不忍心打擾你，就自己努力去採購啦！」他打開手中的提袋，展示給R看。裡面除了D說想吃的牛排之外，還有一小袋球芽甘藍、一根紅蘿蔔、兩顆牛番茄。

D笑瞇瞇：「我還買了配菜，是不是很棒？」

「……」

「不要生氣了嘛，我的肚子好餓喔，好想吃R煮的飯——」D眨眨眼睛，拉起R的手搖晃。R覺得撒嬌的D很可愛，嘆口氣揉揉D的頭髮，起身做飯去了。

……

R熟練反轉菜刀，刀刃在廚房冷色調的燈光照射下閃爍冰冷的銳芒。

該如何架起密不透風的牢籠，將他的摯愛永遠留住？滿足了食色還不夠，溫言愛語也無法將那人留下，是否只有折斷他的翅膀、燒毀他能去的任何地方、殺死他所有朋友親人，才能讓D永遠在自己身邊呢？

喘不過氣。

……彷彿落入無底沼澤，污泥灌滿口鼻，R想那或許是自己對D的執念與愛意。光亮與聲音逐漸消失，R想起初次與D見面的自己，當時他們還只是殺手與獵物的關係，誰又能想到後來自己會如此無可自拔呢？

以深淵為名的明明是自己，卻落入了名為D的深淵裡。

「R！你流血了！」D的驚呼聲音在他身後響起，R一霎回神，只見自己因為分心，被菜刀割傷了手指。這種小傷對R來說根本不算什麼，D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將受傷的手指含到口中。

軟舌滑過指尖的觸感讓R頭皮發麻，下意識想抽回手，沒想到D也在此時放開他，抱歉道：「看到R受傷太緊張了，用舔的根本沒辦法止血，對不起。我去拿醫藥箱！」

R愣了愣，然後撲哧笑出聲。他告訴D這點小傷不要緊的，然後忍不住笑道：「看到傷口第一反應是用舌頭舔，小咪怎麼跟貓一樣啊？」

D立刻反駁不要叫他小咪，耳根微微發紅。

不知為何R的心情好像變好了一點。他推著D走出廚房，「再等一下牛排就煎好了，很快的，我保證。」

D聽話到沙發上坐好，沒多久R果然端出色香味俱全的牛排餐，還準備了一小塊蛋糕作為飯後點心。

晚餐後，R才問起：「對了，D剛剛到廚房找我，是有什麼事嗎？」通常R做各種家事的時候，如果沒有特別要求，D是不會參與的。R也很享受這種事事為D做好的感受，他甚至暗暗希望D成為沒有自己就無法生活的廢人，讓自己養著多好。

D歪頭想了想，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伸手將R擁入懷中。

「那個啊，因為除了肚子餓，也好想親親你，就想問吃飽飯之後，能不能跟R睡覺呢——」

「笨、笨蛋？」R紅著臉，他還在生氣呢，但D用軟軟的臉頰蹭他，雙手收緊將R緊緊抱住，R忽然連一點掙扎的心情都沒有了。

好喜歡。

好喜歡他。

就算D是說謊的騙子，那雙薄唇吐出的愛語沒有一句真心，R想，自己仍會一無反顧的愛著他吧。

R偏頭吻上D的嘴唇，沒多久D就轉被動為主動，舌頭撬開R的雙唇，用要將人吞吃入腹般的強勢，用行動向R表達他真的「餓了」。

R閉上眼，順從的回應親吻和撫觸。一吻結束後他聽見自己隱含期待的聲音，就像每一次對D詢問那樣——

「這次不會離開了，對嗎？」

「對，我保證。」

D也一如既往溫柔回答他。

……

渡鴉逃跑了，渡鴉又逃跑了，真正深陷深淵的劊子手，只能在完全窒息前，一次次祈求渡鴉飛回他身邊。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