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迷路的旅人

城市一隅，不大的便利商店，有位喜歡跟花花草草說話的店員每天勤懇上班。店員臉上有道橫槓鼻樑的疤，很顯眼，但或許因為店員個性溫和的緣故，就連附近國小的小學生都沒有因為店員的疤痕大驚小怪過。孩子們只會小心捏著零用錢，在挑選棒棒糖時問店員先生：「臉上那個……會痛嗎？」

而店員總笑著回答：「一點也不痛喔。」

當D走進便利商店時，店員剛巧回答完孩子們的問題，還在其中一個小男孩好奇的請求下，蹲下身讓對方摸摸自己的傷疤，然後禮尚往來捏捏男孩的鼻尖尖。

待小朋友買完零食點心笑鬧著離開後，D就湊過來笑問：「店員先生，我也好好奇，可以摸摸嗎？」

U說別鬧啦，D早在他們無數次親密時親吻過那道疤痕，根本沒什麼特別的，U伸手也捏了捏D的鼻子，結果D又湊過來親他。

「我還在上班……」U一把擋住D的臉，快速撇過監視攝影機時雙頰泛起緋紅。雖然不知為何D在任何照片或影像中，都無法留下完整的樣貌，但對U來說，在公眾場合和人親密互動，還是令他有些害臊——D大概不會有絲毫顧慮吧。U一邊推開D的臉，一邊在內心嘆息。D總會做出一些令他驚訝的舉動——而且，被拍到臉丟臉的從來不會是D嘛。

下半臉被捏住，D伸出舌頭舔了U的掌心，然後滿足看見店員先生嚇了一大跳。D雙手背在身後、有些孩子氣的後退兩步，彎身對U眨眨眼：「那我等你下班？」

也不等U回答，D就拿著剛買的飲料到座位區乖乖坐下，還時不時衝著工作中的U眨眼睛。

有人等自己的感覺很好，而且D待在自己視線可及的範圍，也讓U感到安心，他便在這種愉快的心情下工作了幾小時。鄰近下班，U做交班前的準備，腦中忍不住想等等要煮什麼給D當晚餐。

啊，還要記得買盒保險套。

這時，便利商店的自動門伴隨叮咚叮咚的音樂聲打開，U喊了聲歡迎光臨，卻見進門的客人雙眼直盯著座位區，接著逕自朝D走去。

「D？是D嗎！我……自從你離開之後，我一直在想你……」

D本來正打手機遊戲，聞聲抬頭與男客對上視線，U注意到D的表情一瞬茫然，像是在翻找腦中龐大的記憶資料庫。沒多久D啊的輕喊，放下手機道：「原來你也是這個世界的人，我都忘了。」

男人沒聽清D說什麼，他只是很急切地去拉D的手、幾近哀求道：「我們再回到以前那樣可以嗎？我這些年都很後悔，當初沒能挽留住你……D，你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D邊聽男人說話，邊不住微笑點頭，彷彿傾聽的十分專注似的。他的態度讓男人燃起希望，拉住D的手握得更緊，「……無論什麼我都能給你，只要你不要再無聲無息離開——」

「我想要你的心臟，你能給我嗎？」D問，嘴角噙著愉快的笑意，他打量男人錯愕的表情，笑容加深：「我不是要你的心意或愛情這種東西哦。我想要你的心臟，既然你什麼都願意給我，那就挖出來吧？」

男人面色慘白，他想告訴D區區心臟自己當然能挖出來，又想痛罵D真是個冷血無情的男人，內心情感百般衝突，幾次開口都發不出聲音，最後憤然離開了便利商店。

U連圍裙都還沒來得及解下，衝著D喊：「我突然想到有急事，你先回旅館等我。」就追在男客人身後往外跑。

「哎呀。」D聳聳肩，也慢悠悠起身，朝店外走去。

※

城市一隅，小小的旅店房間，住著一位背景和過去都十分神祕的旅人。

無論U如何努力，都查不到D的經歷，對方的父母手足是怎麼樣的？有多少朋友？曾經有過什麼樣的交往對象？U一概不清楚。

他好想知道。

U的腳步很快，他追逐男人拐進一處暗巷，男人因為與D的談話，此時腦中仍一片混亂，很遲才注意到被U尾隨。他看看U穿著的制服圍裙，認出眼前棕黑短髮青年是方才便利商店的店員，失聲道：「……是D叫你來追我的嗎！」

「當然不是。」U很煩躁，而這樣的情緒隨著男子一問三不知的答話逐漸攀升。男子雖然聲稱自己是D的交往對象（U不想承認「戀人」兩字），卻完全不了解U的任何事情，他表現出來的態度好像將自己的美好幻想全套在D的身上，因為曾經失去而越發渴望。U聽著對方地無數次重複「我真的很愛他！」，理智線終於崩斷，忽地單手扼住對方的喉嚨，飛速掏出匕首，刺向男人的心臟。

一下兩下，男人的血大量噴濺在U的身上，溫熱的觸感讓U舒坦許多。幾乎是變魔術般讓武器在指間翻飛，他小心切開肌肉與神經，繞過肋骨，掏出還在跳動的心臟。

「D想要、你的心臟……」U喃喃自語：「雖然我一點都不想給他，但是，如果這樣他會開心的話……」

「我很開心喔。」D不知何時出現，從背後環抱住U，他對面前的兇殺場面毫不在乎，依舊輕鬆笑著，對U玩笑道：「但難得看到U掛著一張苦瓜臉殺人，我也會開心不起來的。」

「……」

「不要生我的氣嘛。連最喜歡的殺人都不開心了，嗯？」

U鬆手任男人的屍體倒落，回頭吻上D的嘴唇。U的唇上也被濺到血液，接吻時倆人都嚐到甜腥的鐵銹味。U滿腦子想要找出D曾經的戀人朋友通通殺掉，又想找根鎖鏈將D拘束在只有自己能找到的地方，可恨的D從始至終帶著笑容，轉被動為主動，傾身加重這個吻。被生生拔出的心臟在他們中間跳動，依照U的經驗，心臟器官離開主人後，大概還能頑強掙扎十幾分鐘。

也就十幾分鐘而已。

D的舌頭靈巧勾引著U，手也不老實地探進U的衣服下。U的呼吸開始絮亂，明明又生氣又煩躁，卻又想要D碰他更多、更多。直到D開始在他的脖子和肩膀上咬出一個個痕跡，U才艱難推開對方，嘟囊了句「回旅店」，就把心臟塞進D的懷裡，紅著臉率先走出暗巷。

D將心臟扔到地上，雙手插兜快步跟了上去。被拋棄的心臟仍在跳動，卻不會有人再看它一眼；無論是它已逝的主人，或者它曾為之悸動的「戀人」。

城市一隅，旅人追上店員先生，笑嘻嘻去牽他的手。店員其實是個為殺戮快樂的殺人魔，旅人則是讓無數男人戀心破碎的大騙子；大騙子成功牽到了殺人魔的手，沒有被甩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