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迷路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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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斯睡到半夜因為突如其來的痛楚醒來。他睜眼發現坎羅正躺在身旁呼呼大睡，還壓住梅斯大半長髮，梅斯翻身時因此疼醒。

梅斯放棄翻身，試圖從坎羅身下拯救自己的頭髮，但拉扯幾次都未成功。他盯著坎羅的睡臉，後者還一臉幸福地說著夢話，模模糊糊聽不太清楚，但似乎聽見坎羅嘟囔著自己和里歐的名字，想來他們全都出現在坎羅的夢中了。

是個好夢嗎？

梅斯心想，手上卻毫不留情地用力搓揉坎羅毛茸茸的腦袋：「坎羅，起來！」

「……嗯？」

坎羅半睜開眼，似乎對現況感到困惑，發出一個睡意濃重的單音。

梅斯繼續揉他的頭髮，一開始是種以牙還牙的報復心態，但到後來卻因為令人訝異的柔軟觸感停不下手

他見坎羅睜眼，沒好氣地問：「你怎麼跑到我床上睡？夢遊？」

坎羅含糊回答：「……巴尼許碼系郎……」

「不，我沒有要剝奪你睡覺的權利，但是——」

「……哇妹勾睏。」坎羅說完，又閉上眼。

「還要睡是吧……」梅斯見這傢伙就算被扯了頭髮還能繼續睡，氣不打一處來，就開始在坎羅身上各處亂揉。

從上到下，掐臉、捏脖子、揉肚皮，雖然在頭髮被壓住的情況下有點難度，但梅斯還是兩手齊下、誓要把坎羅弄醒。或許是睡眠不足影響判斷，或許是跟坎羅已經打鬧多年，梅斯並沒有意識到這樣的碰觸已然親暱到如同戀人的愛撫——雖然有點粗暴就是了。

坎羅雖然好睡，但被這樣一弄還是忍不住開始像條蟲般扭動，閉著眼要躲開梅斯的手。

「痛痛痛……」因為坎羅的動作，梅斯的頭髮又慘糟拉扯。眼見這樣也沒辦法弄醒坎羅，梅斯心生一計：「坎羅、勸你快點起來。」

「嗯……」

「不然我就親你。」他湊過去，嘴唇堪堪擦過對方的臉頰，用威脅的語氣道：「你也不想初吻給一個男人吧，起來滾回自己床上睡——」

那句話像是按下坎羅的某個開關，他睜開雙眼，以快到無法反應的速度翻身把梅斯壓在身下，還精準扣住梅斯對他肆虐的雙手。

梅斯腦中出現的第一個念頭是：啊，頭髮終於得救了。

梅斯微仰起頭想看清坎羅現在的表情；認識坎羅多年，可沒見過這人有起床氣。雖然燃起火焰時看上去瘋狂衝動，重要之人被冒犯時也很易怒，但事實上坎羅就像只大狗一樣（這是某次坎羅被里歐稱讚時，梅斯彷彿見到坎羅身後有條尾巴在歡快地搖晃，忍不住以用動物類比自己的夥伴），心情全寫在臉上，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只要是夥伴朋友、對坎羅怎麼玩笑打鬧也不見他生氣、頂多被鬧回來，梅斯就常和坎羅用無聊的惡作劇冤冤相報。

所以當坎羅壓制住自己，扣緊他的雙腕時，梅斯還真的猜不透坎羅怎麼了。

但房間太暗了，梅斯看不清坎羅的臉。他想像平常一樣說句，『你又搞什麼』、『夢遊也要有個限度』，更甚者『要打架等老子睡飽再打』，但房內異常的氣氛卻讓梅斯難以發聲，幾欲開口卻說不出話。一時間房內讓巨大的沉默佔滿，彼此的呼吸聲反而更為明顯。

梅斯聽見自己吞嚥口水的聲音，他想自己是在緊張。緊張什麼？他可不怕坎羅，就算真是被自己的動作惹惱，也是對方錯誤在先。時不時爬上他的床就算了，如果有事先通知梅斯還能束個頭髮什麼的，但半夜身旁突然多出一個人，還睡姿很差，這不是欠揍嗎？

他心裡有了點底氣，開口道：「醒了就滾回去，今天不想跟你擠，睏死。」

坎羅沒有回應。

「坎羅，你……你不會這種姿勢還能睡著吧。」梅斯遲疑片刻，見對方還是不說話，決定揍人了。與其讓氣氛這麼陰陽怪氣，不如直接把坎羅打下床更爽快。他不想明天兩幹部都頂著熊貓眼上工。

他要抽出手，但卻感覺扣在手腕上的力道更大，幾乎有些疼痛。隨後坎羅兩手壓制慢而明晰地往上，與梅斯十指交扣。

這時梅斯的雙眼終於習慣了黑暗，能看清坎羅的表情。

懊惱、焦灼、憤怒，還有，滿溢而出的欲求。

「梅斯。」他聽見坎羅沉聲說：「不要挑戰我的極限。」

※

梅斯感到此刻面對的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坎羅，明明認識了這麼久，他卻從未見過坎羅如此的表情和語氣，遑論坎羅的這些面目都是因自己而起。

就算再遲鈍的人也能理解坎羅的舉動是出自何種原因，梅斯過去不乏追求者，要說試圖騷擾他的傢伙也可以堆滿一卡車。他能在那些人眼中看見同樣的愛慕與慾望，但卻從未想過坎羅也會用這種眼光看他。

雖然，好像有哪裡不同，決定性的不同。

坎羅的眼中看起來為什麼如此惴惴不安？彷彿破罐子破摔，等待一個判決的罪人？但更多的是難以掩蓋的喜歡。

『喜歡，喜歡，好喜歡梅斯。』

就說了坎羅是個心情全寫在臉上的人，梅斯現在能讀出這麼明確的訊息。

他不知為何下意識掙扎起來，大力掙出自己的右手，又抬起一腳差點踹中坎羅。

「梅斯？」

「放開我、放開我坎羅！」

他感到慌亂又悲傷，這樣的情緒似是從眼前這人身上共感得來。如同擁有一朵最美麗的花，從相遇起這朵花就一直含苞待放，過了一年，五年，乃至十年，坎羅小心翼翼守著這朵花；他能對花說重視、說信賴，卻無法說：我好想見花綻放。

『我好想喜歡梅斯。』

好想跟花永遠在一起。

『好想跟梅斯永遠在一起。』

但如果這些話說出口，他守護已久的含苞之花必定會凋零吧。

『但如果，說出了喜歡，梅斯一定會討厭死我吧。這段關係無論如何都不想失去……』

就算渴望的心如何嚙咬。

『就算愛戀的心如何燃燒。』

坎羅俯身抱住不斷掙扎的梅斯，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小聲說：「不要隨便說那種不負責任的話，我克制不住真的會給你親下去啦……」

梅斯一下子僵住了，坎羅把腦袋埋在他的頸窩，頭髮弄得他很癢，好像又變回他熟悉的那個坎羅。

梅斯拽著坎羅的後背讓他直面自己，見坎羅一臉忐忑又傻愣的表情，忍不住把手掌壓在他額頭上，另一手凹起中指，然後瞬間放開——

「痛！」

「痛……坎羅你的頭怎麼這麼硬。」梅斯甩甩手埋怨，然後看見坎羅痛得眼角帶淚，忍不住笑了起來，「清醒了嗎？」

「被打笨了……」

梅斯不理他，逕自說：「坎羅，我是不負責任的人嗎？」

「啊？呃，梅斯的話，還蠻負責的吧。一些彎彎繞繞的工作都做得很完美……」坎羅摸不著頭緒，邊說邊揉著自己的額頭。他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全被堵在梅斯的親吻之中。

這個吻沒有太長，只是雙唇碰觸的程度。梅斯攬著坎羅的脖子，壞笑道：「看你一直不清醒，活該把初吻交出來吧。」

坎羅盯著梅斯瞧，目光坦率到梅斯有點撐不住，這反而比主動親人還害臊。

坎羅：「那……這是你的初吻嗎？」

梅斯：「？」

坎羅：「這是你的初吻嗎！」

梅斯輕咳兩聲，問：「這是你的初吻？」

「呃，嚴格來說，我的初吻應該是我媽……不過跟喜歡的人親吻是第一次！」坎羅越說越慌亂，胡亂揮舞雙手，「我、我也沒跟不喜歡的人親過，所以絕對是初吻！我的初吻就是梅斯！」

「坎羅。」

「是，我是坎羅！」坎羅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了，只感覺臉頰陣陣發燙。他看向梅斯，梅斯也看著他，兩人視線碰在一起的瞬間，梅斯臉紅了。

「是初吻。」

※

後來坎羅才發現自己的姿勢有多曖昧，趕忙從梅斯身上爬下來，兩人就這樣並肩坐在床沿。

安靜了一會，梅斯打開床頭的夜燈，溫暖而暈黃的燈光充盈在梅斯小小的居處中。

坎羅注意到梅斯的手腕有近乎瘀青的紅痕，大驚之下拉過那雙手湊到眼前看，半晌才結結巴巴地問：「這……我弄的啊……」

梅斯點頭。

「……對不起，被你摸來摸去本來就快受不了啦，還被、還被嘴唇碰到，還聽到梅斯說出那種誘惑人的話……」坎羅捧著那雙纖細修長的手，明明跟自己一樣滿是傷疤老繭，卻是雙很美的手。他用拇指摩挲梅斯手腕上刺眼的紅痕，低聲說：「我本來只是想睡在你旁邊，偶爾就好，只要睡在梅斯身邊就能做好夢。」

梅斯想了一會：「是色色的那種好夢嗎？」

坎羅驚慌失措：「可惡、沒有！頂多只手牽手！」

梅斯笑笑，與眼前人雙手交握。他說：「從現在開始你可以做那種好夢了。」

「咦，真的？」坎羅下意識回答，看著梅斯惡作劇的笑容，才慢半拍發現自己被玩弄了。

「坎羅。」

「怎樣？」坎羅還是跟與梅斯維持十指交扣的動作，聽對方喊自己名字時下意識握緊晃了晃，要不是手中溫暖的觸感，他幾乎要以為這只是另一場醒來就消失的美夢。

「不說那個嗎？」梅斯狀似正經地清清喉嚨，模仿坎羅的語氣道：「『梅斯，不要挑戰我的極限』。」

「欸、」

「『不要隨便說那種不負責任的話』！」

「啊啊啊不准學我！」坎羅終於放開梅斯，雙手捂住臉，失控的自己究竟說出多少羞恥的話啊，他捂了一會，才張開指縫悄悄看往梅斯：「你真的喜歡我嗎？不又是惡作劇吧？」

「嗯，我喜歡你。」梅斯說。就算過往沒想過成為戀人的可能性，但在心中對坎羅的感情早就遠超過所謂朋友。當坎羅意外捅破彼此間的窗紙後，梅斯就知道自己也一樣，好喜歡、好喜歡坎羅。

坎羅看起來很感動。

坎羅：「結婚吧。」

梅斯：「……」

梅斯扶額，看來他們之間的冤冤相報到了戀愛角力上也不會停止。他說：「先交往再說吧，急性子。」

坎羅連忙點頭。

梅斯又說：「我已經說喜歡了，你的回應呢？」

這次坎羅終於露出他一貫的笑臉，不顧梅斯的驚呼大力撲抱過去，兩人又咕咚咚滾回床上。

「喜歡，全世界最喜歡！」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