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河水高漲〉

就像大河總是流過大城市一樣,春日的大水有時也會將不太具有價值的農場(1)孤立。起來我們的農場即是一座廉價的農場(1) ;當我們在四月來到這兒時,有時就被困住了(2) (P8R6)

(1)大自然的價值和人們眼中的價值不同。

(2)因為被困住,才終於有閒情逸致觀察身邊的一切,並感受孤獨。

 

當然這不是故意的,但是我們或多或少可以從天氣預報中,推測出北方的雪何時會融化,因而我們也可以估計,還有幾天大水會成為上游城市交相指責的對象。(P8R7)

於是,到了星期日晚上,雖然必須回城工作,我們卻回不去……當雁兒巡邏過一片又一片的玉米田,眼睜睜看著所有玉米田都將變成湖泊時,他們的鳴令聲是多麼低沉!每隔一百碼,就有一隻新雁狂亂地拍打著空氣,試圖帶領牠的梯隊,在早晨出來勘查這個新的水世界(1)(P8R7)

(1)因為大水,環境改變,生物們也產生不同的情緒和行為變化。

(下段開始敘述雁、鯉魚、陸棲的鳥類與哺乳類的情況。)

 

雁對河水高漲的狂熱是一件微妙的事,可能會被不熟悉雁語的人所輕忽(1) ,然而,鯉魚的狂熱卻是顯而易見、不會被誤解的。……亟欲探索對它們而言已擴大的宇宙。(P8R8)

(1)雁和鯉魚對大水的狂熱代表什麼?

(2)我們能主觀解讀動物的情緒嗎?

 

這樣觀察這群春雁的日常行為時,我們注意到單身的雁——那些經常飛來飛去、喋喋不休、形影單隻的雁——為數眾多。我們經常為牠們的鳴令增添憂鬱的色彩,因而貿然認定它們是傷心的寡婦,或是尋找子女的母親。然而,經驗老到的鳥類學家知道,這種主觀的鳥類行為詮釋是很不可靠的。長久以來,我對這個問題一直試圖保持一種開放的心態。(P8L5)

和雁、鯉魚不同,陸棲的鳥類和哺乳類動物以哲學家的超然態度(1) ,來迎接高漲的河水。棲息在河岸紅畫樹梢的一隻主紅雀高聲鳴令著,宣告某處是它的地盤,然而除了樹之外,那塊地現在已看不見了。一隻披肩雞從淹水的樹林哩,發出噗噗作響的振翅聲;它必定停棲在最高的振翅木頂端 (2)(P9L2)

(1)為什麼會用「哲學家」來形容這些動物?

(2)振翅木(drumming log),雄松雞在鼓起時會同時鼓脹其前月胸,為展示這一切,它往往會站在一塊木頭上,該木頭即稱為振翅木。

主红雀(Cardinalis cardinalis)美洲雀科,主红雀屬的一種鳥類。取名來源自紅衣主教。主红雀是遊戲「憤怒鳥」的原型,也因此聲名大噪。

批肩雞,全名披肩榛雞(Bonasa umbellus)是北美洲分布較廣泛的一種松雞。

 

田鼠帶著袖珍巨稻鼠冷靜(1)而自信的神情,游向隆起之處。一隻鹿從果園跳出來,被迫離開平時白日在柳樹叢裡的睡臥處。遍地皆是兔子,它們安靜地接納我們山丘上的幾個角落;當諾亞不在時,這些地方就是它們的方舟。(2)

(P9L2)

(1)巨稻鼠分為聖露西亞巨稻鼠(Megalomys luciae)和安地列斯巨稻鼠(Megalomys desmarestii),皆以滅亡;不知道作者指的是哪種稻鼠。(安地列斯巨稻鼠Megalomys desmarestii)培雷火山於1902年的爆發,破壞了整個島嶼,而安地列斯巨稻鼠亦隨之而消失了。最後的聖露西亞巨稻鼠是在飼養3年後的1852年在倫敦動物園死亡。)

(2)沒有人類干擾時,動物呈現最自然的狀態

 

春天的大水不只為我們帶來刺激的冒險,也為我們帶來各種從上游農場漂流而來、令人意想不到的東西。一塊舊木板在我們的草地上擱淺了,對我們而言,它的價值是剛取自木材堆置場的類似木板的兩倍(1) 。每塊舊木板都有它自己獨特的歷史,而這歷史通常不為人知……猜出在過去幾年中,它曾被大水沖流幾次。(P9L3)

因此,這堆我們完全自流水中搜集而來的柴堆,不只是人類性格的累積,也是上游農場和森林裡人們努力的集錦。一塊老木板的自傳,是一種學校未教過的文學;但是河岸上的任何一座農場,都是一座圖書館,在這兒,拿鐵錘的人或拿鋸子的人,可以隨興閱讀。河水高漲時,河岸上總是多了幾本新書(2)(P9L4)

(1)價值並非表面而定。作者從歷史和生態價值來看一塊木板,而非經濟價值,因此他說「它的價值是剛取自木材堆置場的類似木板的兩倍」。

(2)這裡的文字非常美,有種「世界是一本大書」的內涵在。如果我們只專注在實質的書本知識上,就很容易忽略自然要我們領略的學問。

 

孤獨有不同的程度和種類。湖中的一座島有一種孤獨;但湖上有船,所以總是會有人上岸來拜訪。雲間的一座山峰有另一種孤獨;但大多數的山都有小徑,而有小徑就有遊客。我知道沒有任何一種孤獨,比得上春日大水看守的孤獨那般穩固;雁的孤獨也是如此(1) ,雖然和我相比,它們經歷過更多不同種類和不同程度的寂寞。(P9L4)

因此,我們坐在山丘上一朵新開的銀蓮花旁,觀看雁兒飛過。我看著我們的路緩緩沉入水裡,然後,帶著內在的欣喜和外在的超然(2),判定至少就今日而言,只有鯉魚有資格討論來往的交通問題。(P9L5)

(1)春日大水看守的孤獨、雁的孤獨是什麼?

我認為是拔除掉「人」之後的孤獨,一種純粹直面自然的孤獨。
(2)在大水期間作者感到短暫地離開了文明,回歸自然,雖然斷除了與整體人類的連結,但卻重新與自然連接上了,在孤獨的同時卻不由地感到喜悅。可以想像一下<崖上的波妞>裡面整個城鎮都被大水包圍的感覺。好像一下子什麼事都突然不用做了,多了很多很多時間,可以面對自己、面對被我們忽略已久的自然。因此作者才會說:「我看著我們的路緩緩沉入水裡,然後,帶著內在的欣喜和外在的超然」。

 

 

〈葶藶〉

 

現在,在幾個星期之內,所有開花植物中最嬌小的葶藶(draba),將以小小的花朵點綴每個沙地。(P9L9)

抬眼仰望、期待春天的人,不會看到如葶藶這般渺小的東西。垂頭喪氣、對春天絕望的人,往往腳踩葶藶卻渾然不知。只有膝蓋跪在泥巴裡尋找春天的人看見了它,而且發現到處都有它的蹤跡。 (P9L10)

……畢竟,葶藶並不屬於春花,葶藶只是一個希望的補充說明。 (1)(P9L11)

(1)葶藶花開代表春天將來。

 

葶藶從來不曾令人動心。如果它有香氣,那香氣必定早被一陣陣的風吹散了。它的顏色是那種平淡的白,葉子上有一層明顯的軟毛。這太小了,不足以成為動物的食物,也沒有詩人為它歌詠;曾有一位植物學家為它取了一個拉丁名字,但後來便將它忘了。總而言之,它是無關緊要的——它只是一個迅速而妥善地做好一件小差事的小東西!(P9L11)

我覺得這整篇在寫的是一種「花開並不是為了什麼」的想法,不是為了成為動物的食物、不是為了被歌詠、不是為了被植物學家記憶,就只是為了花開。

我們往往會用人類的觀點去判斷一種生物的附加價值,例如經濟利益等等,但如果從植物本身的觀點來看呢?它們真的會在乎那些嗎?在乎自己是春的象徵或詩人歌詠的對象嗎?或許有時我們該拋下人類本位的觀點去用其他生物的眼光看世界,或許會有其他發現也說不定。

〈大果櫟〉

當學生投票決定州鳥、州花或州樹時,他們並不是在做決定,只是在認可歷史。(1)因此,當草原上的草率先佔有了南威斯康辛州(2)時,歷史使得大果櫟成為此地的特色樹種;大果櫟是唯一能夠勇敢面對草原之火,並且存活下來的樹種。(P9R11)

(1)大果櫟成為一種非文字的歷史記載。

(2)威斯康辛州,印語 「水流的匯聚處」、法語意為「我們居住的地方」、又稱「獾州」

州花是木生紫羅蘭,州鳥是知更鳥、州樹是糖楓樹。

 

你是否曾經想過,為什麼整株大果櫟,甚至其最小的枝椏,都裹著一層厚硬的皮?其實,這層樹皮就是它的盔甲。大果櫟是不斷擴張的森林派遣前往攻擊草原的突擊隊;火是它們必須抵抗的敵人。(1) (P9R12)

(1)把大果櫟形容為士兵;整個生態系統不斷在進行一場生存戰爭。

 

那場戰爭的故事,可以讓植物學家讀上兩萬年。故事部分記載著埋在泥炭裡的花粉粒(1),部分記載著被拘禁在戰爭後方,並且就在那兒被遺忘的孑遺植物(2)。根據這些記載,森林前線有時撤退到蘇必略湖,有時則大幅南進。有一段時間,森林大舉南進,使雲杉和其他「後衛」樹種在威斯康辛州的南界出現,並且越過此界。 (3)在這個地區,所有泥炭沼的某一層都出現了雲杉花粉(1)。然而一般而言,草原與森林之間的戰鬥線和今日大致相同,戰爭的最後結果是不分勝負的。(P9R13)

(1)泥炭裡的花粉粒,指可以透過泥土裡的花粉層來知道當時植物分布的情況。

(2)孑遺生物,又稱活化石,是指任何生物其類似種只存在於化石中,而沒有其他現存的近似種。這些種類曾經從主要的滅絕事件中存活下來,並保留過去原始的特性。

(3)越往南越熱,不適合溫帶樹種生長,也越容易發生森林大火。所以作者描述「森林大舉南進」的狀況,很可能是當時氣候較寒冷,才會讓森林的分布線南擴;但到了氣候較熱的時期,森林的分布線又會縮回北方,造成了草原和森林不斷「爭奪」的情況。

 

其理由之一是:有些盟友先支持一方,然後又轉而支持另一方。兔子和老鼠在夏天吃掉草原的草,在冬天則環剝大火中殘存的大果櫟幼木的樹皮。松鼠在秋天散播大果櫟的種子,其餘時間則食用這些種子。六月鰓角金龜的幼蟲侵蝕草原的草皮,待成蟲後,則侵襲大果櫟,使其葉子紛紛枯死、掉落。如果不是這些盟友左右開打,使得勝利沒有特定的歸屬,那麼,今日在地圖上,我們就看不到多姿多彩、十分具裝飾性的草原和森林地的馬賽克了。(P9R14)

李奧帕德對生態的看法:「一件事要是傾向於保存生物群落的整體性、穩定性與美,便是對的。若它的傾向不是這樣,那麼它就是錯的。

在上述文段中可以看到,雖然生物之間會互相影響,但這種影響並非是一種「損害」,因為它是一個完整而穩定的生物群落,沒有誰會指責誰,或認為哪種生物是錯誤的,該被消除.生物之間的交互關係是一種美的展現。

 

卡佛(Jonathan Carver)為我們留下關於草原開拓前的一段生動描述。一七六三年十月十日,他造訪了藍丘(Blue Mounds),即丹恩郡西南角附近的一群高聳的山丘(現在已經變成樹林了)。他說:(P9R15)

一八四○年代,一種新來的動物——拓荒者——介入這場草原戰爭。他們原來並無意這麼做(1) ;他們只是犁出許多田,因而奪去了草原古老的盟友:火。於是大果櫟幼苗輕易地淩駕草地而大批出現,原是草原的地區變成林地農場。(P9R16)

(1)人類對生態無自覺地影響。

 

繆爾就是在這段期間內,在馬凱特郡(Marquette County)長大的。當時,新樹林淩駕到古老的草原上,吞噬了小樹叢裡的櫟樹空地。在《童年和青少年》(Boyhood and Youth)裡,他回憶道:(P9R17)

……一旦大果櫟空地被開墾了,農人便會防止草原大火的蔓延,於是樹根長成樹,然後變成高大茂密的樹林,使人無法通行,於是所有多陽光的大果櫟空地便告消失了。(P9R18)

因此,擁有一棵老大果櫟的人不只擁有一棵樹,也擁有一座歷史圖書館,以及進化劇場裡的一個保留座位。(1)對於具洞察力的人而言,他的農場裡貼滿了各種草原戰爭的徽章和符號。(P9R19)

(1)植物有其文化和歷史價值,值得我們好好了解。

〈空中之舞〉

在四月第一個溫暖的傍晚,表演於六點五十分揭開序幕。以後的每一天,表演開始的時間都延遲一分鐘,到了六月一日,表演則於七點五十分開始。虛榮心是造成這個滑動率Sliding scale(1)的原因,因為舞者要求準零點零五尺燭光(2)的浪漫亮度。不要遲到,安靜坐著,免得舞者怒氣衝衝地飛走了。(3)(P10L6)

(1)滑動率(Sliding scale)經濟學按物價漲落折算工資、稅款等的折價計算法。此處用來描述鷸的表演時間每日往後推延。

(2)尺燭光(foot-candle),亮度單位,為標準燭光一尺距離之亮度。

(3)觀賞但不給生態造成困擾。

 

或許是幸運,不論我們如何心無旁鶩地研究樹林中和草原上的數百出小戲,依然無法洞悉任何一齣戲的所有明顯事實。(1)(P10R4)

(1)對作者而言,無法完全洞悉鷸鳥表演,是一種「幸運」——對自然永遠抱持著好奇心——並提出了數個問題:

一、母鷸在哪裡?扮演什麼角色?

二、鷸的啁啾是一種聲帶發聲,或者是種機械性的發聲?

三、到了哪個築巢階段,公鳥才不再繼續它的空中之舞?是否重婚?

 

每天晚上,數百個農場上都上演著這一出空中之舞的戲。農場的主人渴望有些娛樂,但是,他們以為只有城裡的劇院才有娛樂節目。他們住在這塊土地上,卻不知靠這塊土地生活。(P10R7)

雖然同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卻有很多人對自然之美視而不見,不停追求文明的娛樂和刺激。「他們住在這塊土地上,卻不知靠這塊土地生活。」這裡的「活」,並不是說農夫靠耕地養活自己的意思,而是「生活」,真正的活著、一種對生命的享受。很多人活著,卻又不是真正活著,從這句話我覺感到作者的可惜之情。

 

對於認為獵鳥的用途僅止于作為槍靶子,或者該被人優雅地放在一片吐司上的說法,鷸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反駁例子。(1)沒有人比我更想獵捕十月的鷸,但是自從發現空中之舞後,我發現自己獵捕一兩隻就覺得足夠了。(2)因為我必須確定,到了四月,在日落的天空中,我還會再度見到那些舞者。(P10R8)

(1)不以人為本位看這些鳥類,除了娛樂性的獵捕和作為食用外,鳥類還有其他價值。

(2)作者並不認為所謂「友善自然」就是完全不獵捕,獵捕在大自然中也只是生物鏈的顯現,但過度獵捕就不是了。

能夠懂得欣賞自然之美,就能懂得與自然共存的分寸。

——永續的觀念。

 

五月

〈自阿根廷歸來〉

當蒲公英在威斯康辛的牧場上為五月做下記號時,我們應該傾聽是否有那為春日做最後見證的聲音。坐在草叢上,對著天空豎起朵,不要理會草原鷚和白眉歌鶇的喧囂,然後,很快你就會聽到:甫自阿根廷歸來的高原鷸,正唱著飛翔之歌。(1)(P11L1)

(1)高原鷸,屬鷸科(Scolopacidaesnipes),獨棲,黃昏時活躍。主以蚯蚓為食。用腳敲地把蚯蚓引至地表,再用長喙像鑷子一樣,將蚯蚓拖出,這種取食習性迫使鷸必須遷徙,土地一開始凍結就離開。繁殖於北美溫帶,並在美國東南部越冬。

 

它坐在那兒;它的整個存在告訴你,你應該立即離開它的領域。郡的記錄固然可以證明你擁有這片牧場,但是,高原鷸輕快地否定了這些瑣碎的法律(1)它剛剛才飛完一萬三千里,以此重申它得自印第安人的權利,所以,在這些年輕的高原鷸展翅飛離之前,這片牧場是屬於它們的,任何入侵者,必定會遭到它們的抗議。(P11L3)

(1)人類自以為擁有了土地,卻沒想到這片土地也同時屬於其他生物。作者用擬人的手法表達,如果自以為擁有土地的所有權,必定會遭受高原鷸的「抗議」。

 

……到了八月,它們已自飛行學校畢業;在涼爽的八月夜晚,你可以聽見它們發出鳴叫信號,振翅飛向阿根廷大草原,再度去證明,美洲自古以來就是一個整體。對於政治家而言,地球半球的合一性是一個新的觀念;對於這些在天空中航行的長羽毛的海軍艦隊而言,事實並非如此。(P11L4)

(1)動物界對待地球的觀念跟我們不同,不像人類會畫地自限,分化彼此。或許可以學習動物。

歷史的諷刺之一就是,一九四三年,那些大國竟然才在開羅將世界各國聯合唯一。其實,這世界上的雁早就有了這種觀念,每年三月,他們以生命作為賭注,證明這個觀念的基本真理。(P8R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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