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迷路的旅人

偽文藝小段子之四。

　　克萊爾拉住那個面具下有雙紅色眼睛的人。

　　那人的手腕被克萊爾握住而猛然回頭時，衣服上無數銀色鈴鐺因出乎意料的停滯而響起輕脆錯雜的呤啷聲，墜在腰間的布條飄了起來，耳飾搖晃，左腳鞋尖在地面上畫了一個看不見的半圓。

　　他大約是男性，但在華麗衣袍的包裹下克萊爾甚至連對方的性別都無法確定。但見那人沒有要甩開他的意思，只是透過華麗的面具看著克萊爾——眼睛會說話大概就是指這樣的人。你要做什麼？他讀到了這樣的訊息，但似乎又不僅僅如此——忽然拉著別人不放確實是件失禮的事，他結結巴巴的道歉，解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做出這種舉動。

　　「我、我想，大概是因為你很像我一個朋友。」

　　「……像？」那人用另一手指著自己被面具掩藏的面孔，他的頭髮也被包裹在花飾繁複的帽冠中，看不見顏色。

　　「眼睛很像，」克萊爾回答，「非常像。」


　　這一夜是狂歡會的序幕，所有參與者都要帶上面具，盡可能隱藏身分。克萊爾獨自前往，帶著素色半臉面具、身穿輕便的他在人群中就像一抹不起眼的鬼魂，他也樂得在繽紛的衣袍摩娑中跳舞，不必擔心他彆腳的舞技會引來任何訕笑。

　　西昂此刻大概早在旅店沉沉睡去——他拒絕克萊爾的邀請，啊啊，這也是可預測的事。西昂怕吵，更討厭莫名狂熱起來的人群。


　　但克萊爾輕鬆的心情在看見那個紅色眼睛的人之後全然消散，他握著對方的手腕，要不是他知道西昂在旅店睡覺，絕對會錯認這對眼睛的主人。某些日子，太陽西下的時候天空會染上一片暖紅色，這對眼睛就像那樣的天空，但夕陽西下的紅總是太快消失不見、換上夜色與星空點點。

　　「那是我見過最美的顏色。」他由衷地說。

　　那人偏過頭，頭飾上也串著許多銀鈴輕響，「我答應你一個願望，然後放開我的手。」

　　隱藏身分會增添人的勇氣。

　　克萊爾趨身向前，嘴唇輕輕碰觸對方的，然後又後退一步，放開那人的手。

　　「你喜歡你的朋友？」

　　「喜歡喔，」他說，「我愛他。」

　　「那你為什麼不選擇吻他，反而來抓一個帶面具的陌生人？」

　　「因為，」克萊爾頓了頓，才笑著說下去，「我無法承擔任何失去他的可能。」

　　然後那人回吻了克萊爾，深吻，唇齒碰觸的感覺很奇妙——那個當下克萊爾只剩下這樣的想法——兩人的距離近到他除了那雙紅眼睛外什麼也看不到，會說話的眼睛，說著誘使人心甘情願墜入深淵的話語的眼睛。

　　「膽小鬼。」那人低聲說，然後轉身隱沒在人群裡。


　　歡笑聲與愉快的音樂聲忽然沉寂下來，但人們依舊跳著舞，臉上帶著笑容。

　　是——在克萊爾耳中沉寂。


　　膽小鬼的狂歡會結束了。


Fin

那個人是西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