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APH延伸文,CP為美/國×加/拿/大,也就是阿爾佛雷德‧F‧瓊斯×馬修‧威廉姆斯,不喜勿入。 

※不知所云風格請慎入。 

 

 

【APH 架空 米加&法】記得就是存在[1]
  
  

 

 

  00.

 

 

  世上還有比文字世界更難熬的煉獄。[2]
  
  
  


  
  
  01.

 


  
  「……他終其一生都在書寫,也終其一生沒沒無名。」年輕的導覽員平鋪直敘的下了結論,海藍色的眼睛如同死水般疲憊,「即使在死後身價突然水漲船高,甚至出現許多研究其生平的學者,但仍沒有人能確切說出,是什麼動力支持威廉姆斯先生持續他毫無報酬的寫作。」

  「或許他只是喜歡這件事,單純喜歡罷了。」聽者急切的回答,手指不斷摩擦著夾克的縫線,顯的焦躁不安,「況且,我不認為研究寫作動力有何意義,難道你們能將所謂『動力』罐裝,賣給所有燃燒殆盡的作家嗎?」

  但導覽員僅是伸出他修長的手指搖了搖,作為否定句的前奏,「沒有動力還可能繼續寫下去嗎?先生,您忽視了這個問題。寫作可不是什麼就算厭煩仍能死撐下去的工作,因為其變化性。」他微仰起臉似是正組織語句,然後露出一個稱不上喜悅的笑容,完美卻虛偽,「先生,我也是研究威廉姆斯先生的人之一喔,雖然不怎麼有名……要我說,這博物館內根本沒什麼值得看——把這些用過的舊東西排列在鎂光燈下能讓人瞭解什麼呢?」

  「您的意思是?」焦躁的問句。

  「我的意思是,我有更有趣的東西。」年輕的導覽員像是滿意聽者的反應般真正笑了起來,目光流動,「我的名字是法蘭西斯,告訴我名字作為答覆?」

  聽者停下手指躁動的摩擦,像是蜜蜂靜靜停在一處那樣警戒,瞇起眼,「阿爾佛雷德‧F‧瓊斯。」

 

 

  02.

 

 

  阿爾佛雷德跑回家拿忘記的收音機時撞上馬修,理所當然往後跌的是他略嫌膽怯的弟弟,馬修並沒有馬上握住阿爾佛雷德想扶起他的手,只是有些慌亂地撿起散落一地的稿紙,眼鏡滑落到鼻尖上。

  「阿爾,走路要小心一點,好痛……」

  「嘿,讓一讓。」阿爾佛雷德在趕時間,很自然的決定不幫忙。馬修用膝挪動到一旁,又神經質地攤開稿紙排順序,眼神如同母親望見受傷的孩子。

  很奇怪,嗯,應該說不正常。他扛著收音機走出房間時又撇了一眼馬修,他坐在沙發上,正把稿紙放進一個黃色的大信封,半掩門扉拉長午後西曬的陽光,照在他的手上和臉上,金屬質地,像是從未受過風蝕的雕像那樣新。阿爾佛雷德反射性的甩動胳膊,偏過頭。

  「那是什麼?」

  「沒、沒什麼……你要去哪?」

  馬修試圖轉移話題的態度讓他覺得可疑,向前一步又察覺眼前人瑟縮了一下,「不能借我看嗎?」馬修搖頭,阿爾佛雷德又向前走了一步,「真的不能借我看?」

  「真的不能。」

  「真的真的不能?」他又向前了一步。

  「真的真的不能。」感覺到危險,馬修起身的同時繼續說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阿爾你要出門就快點,別每次都遲到——」

  「有機可趁!」

  「等、等等,你要做什麼……」

  當馬修要轉身回房時,阿爾佛雷德突然繞到他身前抽走他懷中的大信封,不顧馬修遲了很多秒的抗議,很快的抽出稿紙後就讀起來,「『我還記得我死前最後的景象,那炸開我胸口的子彈、水流般滑順的彈道前行有如一生回憶緩急交織,由生入死的衝擊並未匆促來到,反而如一首節拍拖沓的老歌,伴隨著些微的雜音,讓我墜了進去……』哇,你寫小說?」

  「還我。」馬修的臉泛起淡淡的紅暈,似乎很窘迫的想迴避這一切狀況,他很罕見的按住阿爾佛雷德的肩膀,放低嗓音,「阿爾,不要亂拿我的東西,好嗎?」他的手指微微發抖。

  狐疑地看著自己有些反常的弟弟,阿爾佛雷德最後訕訕的笑了起來,將稿紙還給馬修,「好吧,喔,我真的要遲到了。」重新扛起收音機——他認為將收音機扛在肩上能為街舞社的最近一次表演帶來全新風采,縱使馬修總說那台收音機的播音效果很差,又重的如一隻胖貓。

  「路上小心。」馬修無力的擺手。

  「當然,我一直都很小心。」

 

 

  03.

 

 

  「『讓我墜了進去……是誰?又是誰在喊我的名字?』」法蘭西斯刻意停頓,抬起頭看著坐在他面前的阿爾佛雷德,後者像是失神般輕輕提起杯,然後法蘭西斯才說出全段落的最後一句,「『……我在最後,有憶起那個名字嗎?』。」

  「嗯……」

  「大概就是這樣,您覺得呢?」喉嚨有些乾澀,法蘭西斯緩緩舉杯啜了一口——是黑咖啡,他不習慣任何甜的飲品——接著取下眼鏡別在襯衫口袋上,「馬修‧威廉姆斯的第一篇投稿作品,短篇的〈憾恨遊戲〉,首發於《字符雜誌》。當然就如我說的,沒有得到什麼迴響。但奇怪的是,這篇文章後來又被威廉姆斯先生修改並發表了一次,更動的就是我剛才念的最後一句。」他頓了頓,又說,「我曾經讀過當時將這篇短篇刊登在雜誌上的編輯的紀錄,說是欣賞他摻入厚重情感的第一人稱描寫。也因此〈憾恨遊戲〉成為很多人研究威廉姆斯先生的重點,另外——」

  「等一下。」阿爾佛雷德放下杯的同時打斷他,「我實在不懂寫作,既然您這麼懂馬修,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願聞其詳。」

  「寫作會令他……感到開心嗎?我的意思是,你們既然這麼想從皮到骨摸透他,應該知道他寫那些小說時的心情吧?」當他吐出「從皮到骨」時露出明顯嫌惡的表情,不等法蘭西斯回答,他又補上一句,「我看過那種文學評論,一個詞彙都能讓人判斷作者當下的狀況……總之我想知道,他寫作時開心嗎?」

  「『只要有人還記得我們,我們就會繼續活著。』這是威廉姆斯先生在他最後一篇作品中,引用《風之影》[3]的句子。唉,先讓我說完好嗎?」伸手示意,法蘭西斯露出與年輕臉龐不符的滄桑表情,讓阿爾佛雷德在一瞬間聯想到略微傾斜的古鐘,滴答滴答,「大多數人認為威廉姆斯先生是快樂的,因為他在構築他的存在,一點一滴、一字一句,將他所有說不出口的情緒成為真實。但——」

  阿爾佛雷德不自覺的往前傾。

  「我不覺得他構築的是自己。」

  「所以他……」

  「快樂的定義是什麼?猜測作家寫作時的想法與意義在我看來是件無用的事,就如同認同神或反駁神,神都不會告訴你你所領悟的一切是對或錯。」他瞇起眼睛微笑起來,「而我,卻不停的徒勞著。」

 

 

  04.

 

 

  當他看見那個熟悉身影時,豆子大的雨滴由他的金髮滑落淌在頰上,他抹抹臉,才從淡淡的不可置信的情緒中清醒,「怎麼來了?」

  「下雨了,你手機又沒開。」馬修遞過傘,一開始平淡的語氣在見到阿爾佛雷德濕透的衣服後轉為責備,「你應該記得帶傘,再不然就去買一支來撐,這樣會感冒的。」

  「呃,至少你來了?」

  「但你已經全身濕透了。」

  嘆了口氣,馬修像是預知到將發生這樣的狀況般翻出毛巾——事實上這不是預知,而是習慣。阿爾佛雷德接下那條繡著北極熊的米白色毛巾,胡亂擦了擦後抬起臉咧嘴笑,「嘿,多謝了,兄弟。」

  「嗯。」他輕聲應答。


  在雨中走路要慢行——不知是為了延長浪漫氛圍或僅為安全顧慮——馬修走路本來就不快,阿爾佛雷德罕見地配合他的速度,於是乎在籠罩著烏雲的昏暗午後,兩人就這樣靜靜走著。

  「今天……」

  「嗯?」

  「呃,啊!今天練了新的舞步,大家都很期待社團發表會。」說著掩飾的話語,事實上阿爾佛雷德也不清楚自己本來想說什麼,他仰起頭望著輻射狀的傘骨,那如同發散的思緒。

  「我們閱讀社在社團發表會沒有活動。」馬修雙手握著傘柄,給人一種小心翼翼的感覺,「今年還是要用蛋糕和咖啡來吸引新生。」

  「是、是這樣啊,對了,今天……」

  他在自掘墳墓。阿爾佛雷德猶疑不覺直到馬修停下腳步瞅著他,嘆氣後問他是否發燒了。不等他回答溫暖的手已經貼在他的額上,混著髮間冰涼的雨水更顯灼熱,他開闔著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然後他好像說了抱歉。

  抱歉……

  為什麼要道歉呢?馬修似乎這麼問他了。

  額頭好燙。

  馬修的手突然變的很涼,在他面前微微晃動的雙眸有種恍惚的美感,亮點逐漸從那片暮色般的紫海中消失,逐漸陷入寂靜。


  「因為今天,你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他想跟著陷入那片紫色的海,成為馬修眼中的光。

  於是,他陷了進去。

 

 

  05.

 

 

  「書寫著的那個喊不出名字的人,威廉姆斯先生所構築的、不願讓世界忘記的存在,我認為很明顯地他寫的不是自己。」

  法蘭西斯將視線對向門上的小縫,感應器自動辨識紅膜後門即刻自動開啟。阿爾佛雷德驚呼道,「酷,在我那個時代可沒有這東西。」

  「『我那個時代』?」法蘭西斯側過臉疑惑的看向阿爾佛雷德,後者只是慌張的搖手連說「沒什麼」。法蘭西斯聳聳肩,不以為意的走入屋內。

  「要茶還是咖啡?」

  「有可樂嗎?」

  「我可不喝那麼沒品味的飲料啊,不妨這麼說吧,我不把可樂視為飲料。」微笑著對自動坐上沙發的客人說道,法蘭西斯走進廚房,片晌後端了兩個杯子出來,「茶和咖啡,您喝咖啡我就喝茶,您喝茶我就喝咖啡。」

  「謝啦,我喝咖啡。」


  法蘭西斯在單人軟椅上坐下,優雅的撐著頰,半長金髮因為他略偏著頭的動作披在肩上,給人一種流質的印象。

  阿爾佛雷德泯了一下溫潤的白瓷杯沿,有些好奇的盯著法蘭西斯,那種眼神像是在看一幅美術館裡的畫,又或者是欣欣向榮的盆栽。法蘭西斯想,無奈的嘆口氣後開口說道,「問吧,您好奇的目光幾乎要貫穿我了。」

  「才沒有。」似乎感到窘迫,阿爾佛雷德立刻否定了,但過不了多久又訕訕的挪開視線,在法蘭西斯隱藏的不太好地勝利微笑下發問,「呃,我在想您應該已經大學畢業了?」

  「大二生。」

  「哇,但是你……」他驚訝的忘了用敬語。

  「博物館導覽員是學校介紹的假日兼職打工,薪水雖然不高,但為了我感興趣的威廉姆斯先生,就欣然報名了。」

  「不,我不是指工作年齡。」阿爾佛雷德微皺起眉,思考著該怎麼將腦中的驚探號化為問句——他突然發現自己時常遇到這樣的狀況,恍恍惚惚地一個念頭在那裡飄盪,卻無法用實質的言語描繪其形狀。法蘭西斯耐心的等待,當下藍色的眼睛不像海,像森林中無人知曉的湖。阿爾佛雷德看向那對眼睛,「您好像,用了一生的時間在研究馬修‧威廉姆斯……我說的一生不是時間上的五十年、一百年,而是那種語氣和情感……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

  「沒關係,我懂。」他不意外地看見阿爾佛雷德訝異的表情,「這也是我曾經問過自己的問題。」

 

 

  06.

 

 

  醒來的時候眼前好像罩著一層霧,視野所及處僅止於微微顫動的淡金睫毛,陌生的不安感讓他茫然地伸出手,朝一片難以理解的不可見抓了抓。

  「等、等一下,阿爾,你為什麼要捏我的臉……你還沒清醒嗎?」

  是馬修的聲音。

  重新閉上眼。數三秒後一切就會恢復正常,他一如往常自信地想。睜眼時視野清晰,「我醒了。」

  馬修眨眨眼沒有回答,阿爾佛雷德注意到他眼眶下泛著淡淡的黑,疲憊的未眠證據。傾身,柔軟的掌心貼上他的額頭,片晌後才聽到他放心的呼了一口氣,「終於退燒了。」

  「退燒?唔,可以給我水嗎?」

  「好,等我一下。」

  馬修走離床邊,這時阿爾佛雷德才發現自己竟身在醫院,窗外的太陽高高掛在天頂。自己睡了多久了?他自問。此時馬修拿著一個裝滿水的玻璃杯走了回來,「來,我削蘋果給你吃好嗎?」似是不容他反駁,馬修已經在床邊坐下,拿起小刀旋出一圈圈完整的紅潤果皮,在掌心切做四半,才遞給阿爾佛雷德,「沒有盤子,不介意直接吃吧?」

  「為什麼不切成兔子型的?」他自知無聊的發問。

  「因為吃小兔子是一件很殘忍的行為。」馬修抽了紙巾擦擦手,表情轉為嚴肅,「好了阿爾,雖然退燒後就可以出院,但你還是必須好好休息。」

  「但是社團發表會的練習——」

  「沒有什麼比身體重要,快點好起來才能去練習。」不容反駁的軟性安撫,「平常看你很健康的,怎麼淋個雨就病倒了呢?真是讓人沒法放心啊……」

  「馬修你好囉唆,就不能說點開心的事嗎?」阿爾佛雷德充分展現青少年缺乏耐心與怕嘮叨的特質,不顧馬修「別亂動,點滴針頭會歪掉!」的驚呼聲,他壞笑並揉亂馬修那頭澎鬆柔軟的金髮,「嘿,開心的事,兄弟,開——心——的——事。」

  「喔、唉,好吧,但、但我不確定這算不算,不如由你來說……」馬修諾諾的說道,假裝感興趣地觀察指尖。

  「說說看?你要一個奄奄一息的病人自我娛樂未免殘忍了。」奄奄一息的病人大力拍著馬修的肩。

  「呃,好吧,我昨天把自己寫的小說拿去雜誌社投稿,他們說要替我登在下一期的雜誌上。」馬修的聲音有些乾澀,「就這樣。」

  阿爾佛雷德看著他。

  「我、我知道這沒什麼了不起,就是有點高興,畢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文章變成鉛字……」

  阿爾佛雷德看著他。

  「我就說這不是什麼開心的事嘛,是你自己要我說的……好了好了,再休息——」

  「哇啊啊啊阿兄弟你超厲害的!才高中就變成作家了!」阿爾佛雷德用力抱住馬修,後者似乎沒辦法馬上反應過來而全身僵硬,只感覺到緊緊抱著自己的人陽光下麥穗般的金髮輕輕搔著頸子。好癢。

  還有一點開心。


  在「只不過是一篇文章上了雜誌並不算成為作家」和「一直動來動去點滴針頭會歪掉」的話題之後,兩人重新回到一人滿臉無聊的躺在床上、另一人安適地坐在床邊翻書的光景。馬修手指輕輕拈著書頁,隨口說道,「我還和將我的文章收錄進雜誌的編輯見面了呢。」

  「哦?」

  「他是一位很有趣的先生呢,好像各方面知識都涉獵到一樣,跟他談話時總覺得學到很多。」馬修講出興致,嘴角彎起淺淺的笑,「不過他很愛開玩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抬起頭,剛好對上阿爾佛雷德的視線,「希望以後還能跟法蘭西斯先生聊天——啊,我忘了說,法蘭西斯先生的全名是法蘭西斯‧波維諾瓦。」

  他刺著點滴針頭的手腕驀然刺痛了一下。

 

 

  07.

 

 

  「看,這是威廉姆斯先生當年與他的編輯的合照。」法蘭西斯將那張護貝起來的複印照片遞給阿爾佛雷德,「雖然這張圖在網路上隨便都能搜尋到,但我還是洗出來了。」他聳聳肩,「要知道,在『我們這個時代』想找間相片館還真不容易呢。」

  「你、你……」阿爾佛雷德瞪大眼睛盯著眼前一派輕鬆的青年。

  「別把我的相片折壞了。」法蘭西斯友好的拍拍他的肩,又說,「這是答案。應對你剛才的問題。」

  聞言,阿爾佛雷德趕緊將目光挪回照片上——有些陌生的馬修,大約二十歲上下的年紀,五官雖然成熟許多,但笑容仍一貫的靦靦;站在馬修旁邊的男子穿著剪裁合宜的西裝,金髮披肩、一對帶笑的藍眼睛,阿爾佛雷德看不出他的年紀,二十五到四十歲都有可能。

  「法蘭西斯?」

  「嗯?什麼事?」

  「我不是在叫您,我只是覺得這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法蘭西斯……法蘭西斯……」他喃喃唸著這個名字,猶如腦中某條斷裂的記憶線逐漸接通,卻不知如何排序。

  「威廉姆斯先生的編輯也名為法蘭西斯。」他對著照片微笑。

  「啊!難怪我覺得很耳熟!」阿爾佛雷德一拍手,又馬上想起法蘭西斯方才的話,「你說這照片是答案,難道是指……」

  「哎,別亂臆度,我都能看見您的妄想從頭頂飄出來了。」取回照片,法蘭西斯伸出手指朝阿爾佛雷德的方向戳了一下,明擺著要戳破他腦袋裡的幻想。阿爾佛雷德嘟囊著「我才沒有」,抓了抓頭髮顯的有些懊惱。

  「嗯,讓我想想該怎怎麼解釋起……這麼說吧,我是在高中畢業的那一年看到這張照片的,那年剛好是威廉姆斯先生逝世的第十年,他紅的如日中天,還辦了很多紀念活動。也是因為如此,對他沒什麼興趣的我才會看到照片的。」他看了阿爾佛雷德一眼,補上一句,「我也覺得那些紀念活動沒什麼意義,對已死之人來說。但那不是重點。」

  「我想談談我看到那張照片時的感覺。」喝完杯底最後一點茶,他表情淡漠的說,「如同發現自己是別人的影子,嗯,我不知道這樣的比喻切不切實,但我覺得『看一齣過去看過的電視劇』似乎太事不關己。影子舉起手,是因為『我』舉起手,人生中的點點滴滴都受那個『我』牽引,思想、行動和價值觀都是因為『我』。」

  「我不太懂。」他攤手。

  「事實上我也不懂,所以我才會開始研究馬修‧威廉姆斯,因為我不光只對波維諾瓦感興趣——容我不加上敬稱,這是我對他的一種特殊情緒——吸引我的是他的生命,那些燦爛複雜的交流性,如同交織的河川——」他閉了閉眼,「——吸引我的,是這一切將匯入哪一片汪洋……」

  
  阿爾佛雷德沈默的看著他,雙手置於桌上,穩穩地。

  存在。以他不算靈活的想像力將所有歸納於這個詞彙,像是探討紀念碑或紀念日的意義,僅是不想忘記曾經的存在。法蘭西斯在這裡,也在過去的時間洪流中。他接受著、也不願接受那些死去之人存在與否的問題。

  我們從哪裡來?我們是誰?我們往哪裡去?法蘭西斯悠長前行的視線是藍色的,海水般鹹苦的藍。他的眼神讓人想起保羅‧高更的問句。

  「那片汪洋……」他不由自主的開口。

  法蘭西斯拿起空了的茶杯,恍神一樣的輕啜。


  「那片汪洋,在記憶裡。」

 

 

  08.

 

 

  「馬修真的很喜歡寫字呢。」

  「不是寫字,是寫作喔。如果被罰抄書寫再多字我也不會喜歡的啊。」


  兩個長相相仿的少年撐傘並排走著,其中藍色眼睛的一個抱著收音機,臉上還畫上稍嫌誇張的舞台裝,色彩亮麗;紫色眼睛的少年將傘傾向身旁人,用特有的薄弱嗓音說道,「你的妝我畫了好久,如果被水碰花就不好了,為什麼不自己撐一把傘呢?」

  「因為我喜歡跟你一起撐啊。」理所當然的語氣,「倒是舞台妝這東西真的很彆扭,不知道社裡那些女生為什麼要男生也畫。哈,不過想到那些傢伙手忙腳亂的化妝的樣子,就覺得很好笑。」

  「舞台妝雖然這樣看很誇張,不過站上舞台時會顯的很亮眼呢。」紫色眼睛的少年偏著頭笑,「男生基本上不會有化妝品,應該會很困擾的,我也是跟同社團的學姐借來的啊。當初怎麼會決定各自準備呢?」

  「沒辦法,那些女孩子喜歡耍人嘛。」

  「是、是這樣嗎……話說回來,幸好上次的感冒沒有耽誤到社團發表會。」紫色眼睛的少年的表情有點無奈,撐傘的手依舊微微傾著。

  「這都是因為我太強了!」用力摟上身旁人的肩膀,然後順利聽見對方被嚇到的驚呼聲,藍色眼睛的少年露出勝利的笑容,「當然還有馬修囉,沒有你的照顧我才不可能好的這麼快呢,發表會結束後一起去慶功吧!」

  「咦,慶功嗎?還是算了吧。」

  「為什麼?跟我去嘛,我們全社的人約好要一起去唱歌耶。」

  「因為我跟你們社團的人都不認識,這樣跟去很奇怪啊。」柔軟的金髮順著低頭的動作蓋在眼前,紫色眼睛的少年還是淡淡的笑著。

  「有些人你是認識的吧?例如說基爾伯特和依莉莎白啊。」藍色眼睛停下腳步,聲音聽起來有點急切,「想起來,我們很少一起出去,機會難得耶。」

  「還是……算了吧。」沒等對方繼續說下去,他率先向前走了一步,又很快地說道,「表演時間要到了,快點進去吧。」

  「我說——」

  「           ……」

 


  像是在平靜湖面扔下一顆小石子,回憶的畫面模糊起來,然後泛起一陣一陣的漣漪。

  處在時間與空間之外,或許能稱作天堂的地方,平靜的純白和暖暖的氣味。

  阿爾佛雷德伸出手看看自己的指尖。


  「重要的回憶就只有這樣嗎?」

  溫和清晰的聲音在純白中擴散,分不清是從那個方向傳來。阿爾佛雷德決定抬頭望向上方——至少是他所認定的上方——有些困惑的說道,「我也覺得很奇怪,畢竟電影裡面死掉的人不都是會回顧死前的最後一刻嗎?」他頓了頓,「我是在社團發表會結束、前往慶功宴的路上被那輛該死的車撞死的,怎麼回憶起的是……」

  他想起那對紫色眼睛。

  「一切都有其原因。」溫和的聲音笑了起來,「至少,你該知道那個原因的。」

  他埋怨的說道,「我真的不知道。還有,記憶中我說的最後一句話究竟是什麼啊?怎麼就這樣糊掉了呢?」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不,我們這邊可不是你所想的那種天堂喔,要說的話比像你們說的那種『心理諮商』吧?有強烈執念的人才會來這裡。」溫和的聲音解釋道,「直到你放開了執念,才能真正進入天堂。」

  「我不要。」

  「哎?」

  「如果放開了你所謂的『執念』,對我而言卻是把那些很重要的東西都捨棄掉了,這樣進天堂的代價,我才不要。」

  「這樣啊……」溫和的嗓音有些困擾,阿爾佛雷德甚至能想像到「祂」撫著下巴思考的模樣,「可是你連自己的重要之物是什麼都還不知道,為什麼不肯放開呢?」

  「我知道那是什麼!」

  「哦?」

  「我、我不是不肯放開,只是……」

  只是什麼?他驀然停口,自問道。


  「好了好了,我大概能瞭解你的想法。」溫和的聲音又笑了起來,「那麼就讓你去找找看吧。找到之後,再回到我這兒。」


  「去找到你不願放開的理由。」

 

 

  09.  

 

 

  「因為不願意放手,因為不想要失去,所以才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記得。」他猛然站起,視線沒放在法蘭西斯身上,「那片汪洋……所有的一切都將融化在那片汪洋之中,但也因為記憶著,所以不會有乾涸的一天。」

  「讓我到了未來,難道是想讓我知道這道理嗎?」他低語道,眼神徬徨,「但是馬修……感覺上一點也不開心啊。」

  他是想記得我。阿爾佛雷德心想。就像我不願意忘記他那樣。


  法蘭西斯沒露出任何表情,許久後才開口,「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是……我想是的。」低聲回應,拳頭無聲握緊,「還有,能告訴我,你真的是影子嗎?人生受制於過去與記憶的……『我』。」


  「我可不姓波維諾瓦。」


  說著,他瞇起海藍色眼睛無聲的笑了。

 

 

  10.

 

 

 

  暖暖的午後,伴掩門扉讓西曬的陽光又瘦又長。

  阿爾佛雷德坐在地上,眨眨眼。望著坐在滿地稿紙中間的馬修。

  他的眼鏡滑落到鼻尖上。

  「阿爾,走路要小心一點,好痛……」

  「對不起喔。」

  「哎?」馬修猛然停下收拾的動作,愣愣地盯著反常的阿爾佛雷德。

  「那是很重要的東西吧?我來幫你收吧。」

  「喔、好,謝謝……」馬修下意識溫文地笑了笑。

  「對了馬修。」

  「嗯?」

  「我很喜歡跟你待在一起喔。」

  收拾稿紙的手不小心碰在一起,阿爾佛雷德抬起頭,正好看見馬修的臉紅了起來。他爽朗的笑了,感覺窗外吹來的風有點像『心理諮商』的白色天堂。啊,不算是天堂。


  「比起記憶或文字,還是真實觸碰最能確認彼此的存在呢。」


  此時此刻此地,存在著。

 

 

FIN

 

[1] 記得就是存在:出自《暗室微光》,鍾文音女士著。原句為「人注定孑然一生。記得就是存在。」。

[2]世上還有比文字世界更難熬的煉獄:出自《風之影》,卡洛斯.魯依斯.薩豐著,譯者,范湲。 

[3]《風之影》:同上。

 

這一篇從生日賀,變成七夕賀,到現在什麼也不是,總覺得寫的有點累呢。一開始的構想跟現在沒有差多少,唯一的差別就是法蘭西斯先生的戲份變的很重。一直以來都為那種「前世今生」著迷,因此也試著在文內代入那種氛圍,但這並不是說未來的法蘭西斯就是過去的波維諾瓦先生轉生之類的,從那句「我可不姓波維諾瓦。」大概能看出來吧?無論是否為同一個靈魂都已經不重要了,現在的「我」,就只是「我」而已。我想表達的大概就是這樣。

馬修和阿爾的部分……為什麼我寫不出來感情戲呢?牽一下手也好啊Orz有時候也會想寫這樣這樣那樣那樣(到底是哪樣?!),可是就是不知道該怎麼下筆QAQ

阿爾記憶中模糊掉的話,是最後一段裡「我很喜歡跟你待在一起」的變體,是怎麼樣請大家自己猜想?感覺比較有趣……(被打

附帶一題,每次短篇超過預計字數太多心情都會不太好,因為重點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覺得有點懊惱。(遠目

歡迎嚴厲的批評指教,這樣我才能快點進步呢,謝謝!(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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