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迷路的旅人

細數夏日的愛情故事05

——關於夢

馬修在一片極端的寧靜之中奔跑著，追逐前方那行走中的白衣少年。少年走的十分緩慢、每個步伐都相當踏實並充滿規律，奇怪的是馬修卻完全無法將兩人的距離拉近。

——請、請等等！

馬修張口試圖叫喊，卻發現自己沒辦法發出聲音。他慌張地輕觸自己的喉嚨，感受到聲帶正快速地震動著，但一切聲響似乎都被這個寧靜空間所排斥，在空氣中快速溶解。

他別無選擇，繼續追逐。

穿著白衣的少年終於停下腳步，回過頭，他雙手正捧著失竊的那本書。少年清晰地說道，「我明白偷竊是非常不應該的事。」

——那本書是……是日記爺爺！請還給我，請將那本書還給圖書館！

馬修的聲音依舊無法傳進少年的耳中，但對方卻如同理解般點了點頭。他帶著哀傷的笑容說道，「我明白的，但我沒有偷竊。」

他頓了頓。

「我只是取回原本就屬於我的東西。」

※

「呼……早、早安，很抱歉我遲到了！」馬修氣喘吁吁地跑到校門口，手上提著兩人份的早餐，那是他在出門前做的。他想，像賀瑞斯這樣早起認真的學生，一定需要營養的食物吧，雖然另一方面他也認為自己太好管閒事了……總而言之，在做完早餐後他才發現已經接近兩人約定的時間了。

然後他花了幾分鐘匆忙地跑至校門口。

「不會的，我也才剛到。」賀瑞斯依舊背著布製提袋。馬修注意到他的提袋比起前幾日來的鼓漲，還帶著筆記型電腦。賀瑞斯似乎注意到馬修的視線，解釋道，「我今天要將所有書面資料整理成電子檔。」

「是這樣啊。」馬修會意的點點頭，然後微笑說道，「那麼我們進去吧。對了，我昨天問過校方，他們說這種需要通行證進出的管制到下週就會解除，這樣一來你查資料也會更方便吧，也不需要這麼早就在校門口等我一起進去了……啊，當、當然，我明天絕對會準時到，不會讓賀瑞斯等的。」

「謝謝。」露出淺淺的笑容，賀瑞斯莫名感到心情愉快，又或者不算是「愉快」那麼強烈的情緒吧？他想，大概就如同夏天清涼的微風，很舒適。

馬修從後背包中取出通行證，走向警衛室，有禮的對警衛說，「先生，請替我們開門好嗎？」

「啊？開門？」年輕的警衛困惑的反問，扶了扶頭上的帽子，一邊喃喃地說著「抱歉、抱歉，請等我一下喔。」一邊慌忙翻出警衛工作手冊。

馬修也是在此刻才注意到警衛先生似乎換人了，不再是之前那一位處事認真、一板一眼的年輕警衛，他還記得前一位警衛名叫路德維西，雖然有時嚴肅的令人稍感壓迫，但在路德維西任職的這幾個月學生宿舍與教室遭闖入的機率減少許多，可見他的確是一位好警衛。

但現在換人了……是因為圖書館遭竊的緣故嗎？馬修暗想，心裡有種不明顯的疼痛感，且他很明白這種痛處事源自哪裡：若那位警衛先生是受到懲戒而失去工作，全都是他的錯。

——我是個辦事不力、不守責任的圖書管理員。

——但這不是我的錯，我明明已經鎖上大門了，且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那本書」的秘密，為什麼，究竟為什麼「那本書」會被人偷走呢？

——我覺得，很難過。

「吶……先生、先生？」

「啊，抱歉，我有些走神了。」抬起頭，馬修又露出他一貫的溫和笑容。新任的年輕警衛也回以燦爛的微笑，然後翻出畫滿紅線和重點筆記的警衛工作手冊中標明『特殊狀況』的一頁，「我已經找到了，您看看是不是與這裡的情況相符呢？我是來代班的警衛，也就是所謂的新人囉！什麼都不懂，還請先生見諒呢。」

「不會，我很感謝您的幫助。」馬修快速瀏覽過年輕警衛手指的那一行字——上面寫到『特殊狀況分為三期，綠燈、黃燈、紅燈，各時期有不同的應映手段。綠燈時期請警衛加強巡邏；黃燈時期請出入人員持通行證確認身份（此狀況僅是用於假日）；紅燈時期會全面封閉校園』——閱畢，他繼續對警衛說道，「是的，現在就是黃燈時期，請您確認我的通行證。」他頓了頓，「還有先生，我是圖書館的管理員，平日都待在圖書館，若有任何需要提供協助的都能來找我。」

「謝謝您！這所學校果然都是友善的人呢。吶，我已經檢查好了，您和您的伙伴已經可以進去了。」還回通行證，警衛棕色的眼中露出單純的喜悅，然後像想起什麼似的補上一句，「我是菲利奇亞諾‧瓦爾加斯，只要能幫上忙得事我都很樂意做的喔。」

「好的，請叫我馬修就可以了。」

※

一樣是推開圖書館厚重木門的動作，他卻感到這幾日的感受相差甚大。例如說昨天，也就是丟失「那本書」的日子，他的失落似乎在開門那一刻與整座圖書館的全數書籍產生共振，一齊沈默；但今日與菲利奇亞諾交談後，心情覺得輕鬆許多……這是一種補償效果嗎？他自問，因為覺得虧欠了前一任警衛，因此試圖藉補償菲利奇亞諾而得到某方面的救贖嗎？

縱使他明白這是永遠無法補償的。

賀瑞斯隨後關上木門，馬修打開了電燈與冷氣。圖書館內安靜的只剩下冷氣的嗡嗡響，不變的頻率意外令人安心。

早安。當馬修以抹布擦拭一塵不染的桌面時，在心中說到。早安，我親愛的書本們。

早安。當香君以手指輕觸整齊疊放的資料時，在心中說到。早安，無上的知識殿堂。

——早安，一個夏季的溫柔早晨。

※

「啊，我竟然忘了。」推著書車經過座位區，馬修才想起他放在櫃臺的兩份早餐，「雖然有些冒昧，但我幫你買了一份早餐，不知道你想吃嗎？」

將書車推到哲學二區放置，他轉頭望向賀瑞斯，有些困窘，直到對方點頭並有禮的道謝，他才鬆了一口氣，從白熊提袋中取出瓷盤、瓷杯與刀叉，把置於保鮮盒中的鬆餅擺至瓷盤上，然後淋上楓糖漿，最後又取出保溫杯替兩個杯子倒茶。

「這是楓糖漿，我也有準備奶油，需要嗎？」馬修一邊將鬆餅切成小快，一邊微笑的問到，「還有，紅茶沒有加糖，如果不習慣的話請加點楓糖，很美味的。」

「勞煩你了。」

「這是我的榮幸，請用。」

香君吃完鬆餅後，才想到這整件事的怪異之處，不論是馬修所準備的餐具、或保溫瓶內紅茶茶香所代表其品質高級的程度，都僅指向一個結果：這一頓早餐並非馬修在外面隨便一家早餐店所能買到的，又或者能大膽推測，早餐是馬修在住處就做好並帶來的吧？

雖然他不打算戳破對方小小的謊言，這樣將造成的尷尬局面總令人討厭，但他的確是好奇著對方的用意。

最簡單並且最沒有陰謀論的推測，就是馬修不想讓自己感到拘束吧？香君輕啜了一口茶，眼神一黯。不知為何，他不希望對方是因為某種利益關係而試圖討好他，再者，他也相信他身上並沒有那樣的利益存在。他從不希望自己成為一隻讓狼垂涎的肥美羔羊，縱使總要捨棄掉許多。

況且楓糖鬆餅與紅茶都相當美味。

「……能與你說一件事嗎？抱歉，我好像偶爾會變成囉唆的傢伙，那是因為我很少有談話的對象。」帶著淺笑自嘲，馬修放下茶杯繼續說道，「謝謝。那麼我就開始說了。」他收起笑意，「嗯，我想講的是我昨晚的……夢，那個夢境很長，而且，讓我很疲累。」

「夢？」

「是的。我夢到我不停地追逐一位少年，他穿著一身白色長袍——不知為何，在夢中的我知道他穿的是神職人員的衣服——他抱著書不停地向前走著，無論我怎麼追都追不上。」他平靜的呈述，但這樣的平靜卻是用以偽裝這詭譎夢境纏繞他的思慮整個早晨的事實，「最後他終於停下並回過頭，但我看不清楚他的長相，只知道他是個非常年輕的少年。我知道他懷中的書就是……就是被偷走的書，我喊叫著要他還我，但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想……」賀瑞斯斟酌著用字，又再度開口，「我想你還在在意著這件事，而這樣的情緒在夢中竄逃出潛意識。」

「竄……逃？」

「是的。白色代表的意義通常是純潔無暇，也能說白色是最能讓人接受的顏色。」他抬起頭望著眼前人，不其然的與其對上視線，然後注意到他的肩膀正輕微顫抖，「你是否希望……能接受這件事，無論是自己或他人？」

「……我想是的。」沈默片刻後馬修終於回答，「夢中的少年對我說，那本書是他的東西，取回書本是當之無愧的舉動……這或許也是我的潛意識在作祟？」他露出有些哀傷的笑容，然後快速的收斂，又說，「我希望那位偷書賊是有理由的，我希望……我希望他會善待那本書。」

賀瑞斯望進對方的眼睛，很特殊的琉璃紫，虛幻美麗卻真實的存在著。他移開視線，「您很溫柔。」

「不是的，我這一切都只是為的自己罷了。」馬修輕聲回答，「因為覺得愧疚而做的禱告，並不能真正傳至天聽，因為愧疚無法改變任何事。」

「但行動可以。」急促地說到，賀瑞斯以理智追不上的速度對馬修說，「Actions speak louder than words.（行動勝於空談）」

TBC

其實香君的「Actions speak louder than words.」是「讓我幫你吧。」的拐彎抹角版？其實想了很久究竟該怎讓兩人開始尋找偷書賊，然後，非常非常困擾……（打滾

零五章既沒有日記先生也沒有香君筆記，是不是有點孤單呢OuO（並不會！）沒關係，下一章就回復原本的常態了，而且要加快劇情走向……打了三千多字連早餐都沒吃完，我好累呢……（繼續滾來滾去

那麼就請多指教了，謝謝w